恩典赠礼（1 / 2）

恩典赠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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法师瑞恩沉着脸，用鞭梢抬起面前人的下巴。--*--更新快，无防盗上----*---

他深爱的人跪在他面前，手被天花板上垂下的长藤吊住，新伤叠在旧伤上，红肿且微微渗血。这个人多么完美。他身材修长，淡金色的发丝就像水流，翡翠色的眼睛被微红的眼眶衬得更加澄澈。

这是西格兰。完美的、英俊的爱人。

西格兰与瑞恩同住了整整一年。昨天，西格兰第四次尝试背叛瑞恩。

瑞恩离开庄园去城里，趁这机会，西格兰假装因伤病倒，制服了走进囚室查看的守卫，夺走了一串钥匙。

逃离囚室后，他还将庄园地牢里的所有“东西”都放了出来，比如瑞恩的奴隶、实验品、构装生物……它们把庄园搞得一团糟，如果不是有附近的沼泽森林作为天然屏障，它们肯定早就跑得不见踪影了。

当然，最终西格兰还是失败了，他又被瑞恩找到并捉了回来。

西格兰还很年轻，比瑞恩还小上四五岁，他曾经是个战士，谈不上柔弱，但在瑞恩的魔法陷阱面前，他简直无助得像个孩子。

自从被瑞恩囚禁在庄园里，这一年间，西格兰从未放弃逃脱。

第一次，他借亲密之机袭击瑞恩，没能成功；第二次，他利用在花园透气的机会打倒了守卫和仆从……从这次以后，他再也不被允许走出屋子；第三次，他挟持瑞恩的学徒，可瑞恩一点都不在意学徒的死活；第四次，也就是这次，西格兰又失败了，他想象不到庄园里有多少机关陷阱，它们就像一扇扇冥界之门，时刻向他张开布满獠牙的嘴。

瑞恩握着鞭子的手在发抖。

他是个法师，不怎么擅长用鞭子。所以他换了个方式，用邪恶的魔法植物、用金属做成的机关人来折磨西格兰……不管他做什么，西格兰都不会求饶，甚至不会和他说一句话。

残酷的惩罚从清晨一直持续到黄昏，中途，瑞恩离开了一会儿，让西格兰在魔法药剂的作用下颤抖，哀号……等他回来时，他的爱人仍被吊着双手，跪在冰冷的地板上，垂着头，就像被撕裂翅膀的鸟一样。

瑞恩走过去，手指抚过西格兰布满冷汗的面颊。

西格兰是清醒的，他一言不发，目光越过瑞恩的肩，失焦地望着囚室深处。瑞恩揪住他的头发，温柔地亲了亲他，他没有做出任何回应。西格兰已经习惯了被残酷地对待。起初他还会咒骂瑞恩，现在他一声不吭，不愿与瑞恩有任何交流。

今天瑞恩的行为和以往不太一样。他找来一只大型盾卫，让它抱着西格兰离开囚室，离开地牢，向瑞恩的研究室走去。

西格兰疑惑地看着瑞恩的背影，没有力气做任何抵抗。

盾卫把西格兰放在了地板上的法阵里，瑞恩跪在西格兰身边，轻轻抚摸他的头发。

“亲爱的，我只能这么做了。”法师的声音沙哑而柔软，“再这么下去，我会越来越伤心，你也会越来越痛苦。我爱你，我不想看到你这么痛苦，所以我打算帮助你。”

怎么帮？西格兰不安地看向法师。他已经很久不对瑞恩说话了，现在突然想说，却说不出来。

“我准备了一个法术，”瑞恩说，“我会替换掉你的记忆，保留你的性格。你还是你，只不过，我会把我们之间一切不愉快的东西都抹掉。我会照顾你，我会告诉你……你是我深爱的人，而你也同样深爱着我。”

西格兰颤抖起来。他当然不愿意，不管这法术实质上是什么，他都不想要这样的结果。

瑞恩开始施法时，盾卫按住了西格兰的身体。

西格兰全身痛得像要粉碎一般，根本没法从盾卫的钳制下逃脱，他绝望地望着天花板，望着上方构装体的头颅……他很清楚，他也要被变成这样的东西了——没有灵魂、只会听从瑞恩命令的生物。

这一年中，为了离开瑞恩，西格兰做过很多尝试，他唯一没有尝试过的就是寻死。因为他想要的是自由，不是死亡。正如他不肯屈服于瑞恩一样，他也不会屈服于命运。

而在这一刻，西格兰做出了决定。他面前只有屈从或死亡两个选项，自由将永不可及。

瑞恩正在将一盏盏烛台放在指定位置，逐个填画符文，念诵咒语。

突然，西格兰用尽全身的力量向法阵边缘扑去，盾卫立刻按住了他，但他已经拿到了一盏烛台。

他没有浪费一点时间，没有做任何不必要的告别。

他拔掉燃着的蜡烛，将不算长的黑色尖刺扎进了自己脑后。

西格兰曾经是优秀的战士，他知道如何杀死敌人，也知道怎么毁灭自己。

他的意识立刻中断了。没有什么“弥留之际”。

他没有听到瑞恩的尖叫，没有感觉到瑞恩拥抱他的尸体时，滚落在他肩窝上的泪水。

瑞恩抱着西格兰，一动不动地坐了好几个小时。

起初，他像个受委屈的被害者般抽泣着，徒劳地呼唤爱人，渐渐地，他平静下来，把嘴唇贴在西格兰的额头上。

“亲爱的，你赢了。”

法师对爱人耳语着。

“还记得吗，五年前我们第一次见面的时候……那时你那么年轻，像春天的晴空一样美好。你和我，还有你的其他朋友，我们穿过森林和荒漠，一起经历过很多……我知道，我不是你的朋友，你们从没把我当成过朋友……你们只是需要一个施法者，所以当你们碰巧结识我时，才接受我一起上路。

“你们认为我的魔法阴险邪恶，不能信任我，只承认和我的雇佣关系。我一直在尝试融入你们，可你们一直在拒绝我。你们需要我的力量，所以我就如你们所愿，尽可能让自己更加强大一点。你们叫我‘法师’，或者‘嘿’……我差点死在那个怪物的巢穴里，我甚至可以为你们献上生命……你们却连我的名字都不愿意叫。

“那趟旅程很有趣，它是我十分珍惜的回忆。我喜欢有你在的一切回忆。---记得吗，你们完成任务后，想立刻和我告别，我挽留你在旅舍多住一夜，我说可以为你的剑固定一个强化魔法……你接受了，你接受那个魔法，却不接受我。借着与你独处的机会，我试着吻了你，本来我以为你会立刻推开我，可你没有。我高兴得像要疯了一样！我以为你接受我了，可是……你没有。我以为我们至少能算是朋友了，可我们不是。

“三年前，我们重逢了。你长高了许多，也变强壮了许多……你和以前一样，漂亮又迷人。你穿着银色的铠甲，用长剑指着我，宣读我的‘罪行’，打算把我押送到城内议会审判。是啊，以你们的标准，我罪大恶极，你还说，如果早知道我是这样的人，从前你绝不肯和我为伍……

“后来……你没想到吧。我事先有所准备，城中的盟友帮我准备了能脱罪的证据。重获自由后，我并不想报复你——真的，我确实不想报复你，我只想得到你。一年前，我得到你了。我恨不得把一切都送给你，又恨不得夺走你的一切。

“我亲爱的，现在你赢了。我没能得到你，而你，夺走了我的一切。”

从这天起，瑞恩就像曾经的西格兰一样——面无表情，一言不发，一天天苍白下去。

他用法术保存了西格兰的尸体，将它安放在特制棺椁内，封存于荆棘丛生的高塔上，就像对待童书中的玫瑰公主。

瑞恩并不是在缅怀西格兰。

他像西格兰一样不肯屈从于命运，连死亡也无法让他低头。

法师的庄园隐藏在沼泽森林中，被黑暗中的恐怖生物守卫着。

一天天过去，有个不知真假的说法流传了出来：法师瑞恩一直在研究禁忌的魔法领域，为此他残害了无数活物，将它们变成亵渎之物，他想要呼唤出古籍中的魔神，让其协助他达成某种愿望。

实际上，瑞恩马上就要成功了。

从西格兰死去起，瑞恩整天沉浸在研究中，常常不眠不休。终于，他接近了目标，看到了想要触及的光芒——他做好了一切准备，掌握了必要的知识，即将召唤虚空世界的魔神。

据说魔神能够实现召唤者的任何愿望，只要魔神愿意做这笔交易，他甚至能让召唤者得到整个世界。

在一个阴雨的黄昏，瑞恩完成了施法。

灰色烟柱像一条条巨蟒般从地下伸出，不一会就覆盖了整个庄园，将它与外界彻底隔绝。

魔神并不是人类书籍中记载的恶魔。他们具有以人类常识无法概括的形态，不是鬼怪，也不似神使，不像任何人类已知的物种。

在他面前，素以残暴著称的法师瑞恩像树叶一样瑟瑟发抖，勉强扶着身边的盾卫才能站稳。

法师回忆着有关西格兰的一切，紧紧闭上眼，再睁开。

他直视魔神，说出了自己的愿望。

瑞恩要把爱人带回来，并为爱人编造完美的记忆。

从前发生过的事不会变，但西格兰的认知却会被改变：他和瑞恩在旅途中相识，自然而然地成了一对。他们的生活并不浪漫，却非常幸福。其他人依旧厌恶瑞恩，这一点即使是魔神也无法改变，但魔神可以让西格兰爱他。 除了西格兰，这世上没有别人再会爱他了。

魔神说，人的记忆是生命中最重要的一环，如果记忆不再，那么以往的人生也会变得没有任何意义。所以，完美地改变一个人的记忆，实际上就是改变其灵魂。

魔神会带走西格兰的尸体，带他去人类不能触及、不能理解的层界，之后，他会让西格兰变成瑞恩期待的样子，将西格兰送回人间。

但是，我不会把他送到你面前，魔神说。

你也得付出点努力，才能得到甜蜜忠诚的爱人。我会把他孤身一人送回来，他会寻找你，你也得寻找他，如果你们能找到彼此，你才能拥有梦寐以求的一切。

瑞恩同意了，只要能得到西格兰，他愿意付出一点时间。

接下来，就到了商谈代价的时候了。

魔神没说自己想要什么，他不屑对人类做出细致的解释。带着西格兰的尸体离开时，他告诉瑞恩，我随时可能回来索取代价，你今后的每一天都要做好准备。

没多久，外界都听说了，法师瑞恩已经成功召唤到了高层界的魔神。有人发誓说见到过种种征兆，能证明魔神真的来过。

可是，这之后什么都没发生，没有战争，没有恐怖的生物出现，世上一切照旧……人们渐渐认为召唤魔神并不是真的，凭法师瑞恩的残酷与野心，如果他成功了，怎么会什么都不做？

当然，这并不代表瑞恩变善良了。

恰恰相反，他的邪恶行径变本加厉。以前他还会想想后果，现在他不想了，他仅凭自己的喜好去做事。

现在的他可以任意残害任何人，丝毫不担心他的西格兰不爱他。

将来西格兰必定会爱他，无论他做过什么，就算他是恶魔，西格兰一样会深爱他。

西格兰没有让他失望。用了不到一年，西格兰找到他了。

那天，瑞恩在外出回庄园的路上被一群骑兵截住。他看到了西格兰。

一瞬间，二人恍如回到了几年前——年轻英武的战士西格兰穿着银色铠甲，用长剑指着瑞恩，宣读他的罪行，打算把他押送到城内议会审判……现在，相同的一幕又出现了。

一直以来，许多人都想彻底除掉瑞恩，瑞恩则巧妙地让执法者们找不到直接证据。近些年，瑞恩越发不善于自控，终于还是留下了把柄。

被数柄长枪指着的时候，瑞恩一点都不害怕，甚至不怨恨。

他迷醉地盯着西格兰，而西格兰也看着他。

瑞恩几乎要融化在那对绿眼睛里了……他还从未被西格兰这样注视过。

骑兵们把瑞恩押送到了城内议会。初步审判完成后，西格兰亲自带人将瑞恩送到了遥远的王都教廷。

瑞恩的庄园被彻底搜查过了，他的研究或被封存，或被销毁，地牢里的生物都被赐予了仁慈的解脱。

遭他戕害的灵魂纷纷得到了自由，除了他的爱人之外。

为防止瑞恩施法，议会不仅搜走了所有施法材料，还折断了他的手指。

前往王都教廷的路上，瑞恩被绑在囚车里，头靠在铁栏上，每次停驻休息的时候，西格兰都会来与他轻声交谈。

和多年前一样，瑞恩仍然被众人唾弃，西格兰仍然把公义放在了私交之前。

这次不一样的是，现在西格兰爱着瑞恩，即使瑞恩罪大恶极，他也仍然爱他。

隔着囚车的铁栏，西格兰轻轻亲吻瑞恩额角的血迹，跪下来亲吻他伤残的手指。

“在符合律法的前提下，我会尽可能保护你的，”西格兰在他耳边说，“对不起，瑞恩，我爱你，但是我不得不这么做……”

瑞恩微笑着点点头。他一点也不害怕，魔神说过，只要他们能找到彼此，接下来他会得到梦寐以求的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