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6章 众生_九惟（1 / 2）

东瀛, 和铜三年（710年），初夏。

在位于因元明天皇迁都于此而日益繁华起来的平城京东郊的某座偏远村落，一对勤劳善良的村民夫妇迎来了他们的第九个孩子, 令本就不富裕的家庭雪上加霜。

万般无奈之下，妻子抱着最小的女儿出了门，把刚出生不久的女婴独自遗留在了若草山麓。

妇人离开不久, 一只通体雪白的母鹿从树林里走了出来，在并未哭闹的女婴面前停下, 用它温热的吻部轻轻地拱开破旧的襁褓，在婴儿身上亲昵地嗅了嗅, 调整姿势俯下身体给幼崽哺乳。

蜘蛛为她纺织起了比天上的云还要轻柔的衣物，燕子为她衔来森林里最甘美的浆果, 缠绕着树木的藤蔓为她编织成摇篮, 里面铺满了柔软的嫩叶和鲜花, 狼群是她最忠实的守卫，在她面前温顺如羔羊。

被自然宠爱的女孩逐渐长大, 在森林白雪皑皑的第十二个年头，有一队因菩提皇子早逝、信仰佛教的圣武天皇下令在城东若草山麓修建山房（寺庙）而上山伐木的人马无视山下村民们的阻拦，强行闯入了神女的圣地。

被狼群簇拥着的少女驾驭着一头似虎非虎、似豹非豹的猛兽（猞猁），头上戴着茑萝编织的花环, 手持弓箭，出现在了他们面前。

她墨绿色的长发无拘无束地披散在身后，眉飞入鬓，凌厉而英气, 脸颊上还带着稚气未脱的婴儿肥, 容光昳丽, 一派的美丽率性。

被纤长的睫毛覆盖着的薄绿色眼瞳璀璨犹如流动的宝石, 额心、眼睑下方各有一道竖狼牙状红纹，是捣碎的赭石呈现的红褐色，小麦色的皮肤透着十足的野性。

她的服饰也极为特别，上衣只着竹青色袜胸，下裳前短后长，一双线条优美、骨肉匀称的小腿亦然毫无忌讳地展露出来，却令人生不起任何亵.渎之心。

那比贵族女子身上最昂贵的丝绸还要柔软、分不清面料的衣裙，样式犹如一朵含苞待放的倒扣荷花，最外层的梧枝绿花萼还未褪去，余色只在才露出嫩尖的花瓣边缘勾勒着藤紫，裙摆的拖尾长垂曳地。

筷子粗细的小白蛇吐着鲜红的信子，发出了嘶嘶的警告声，温顺地缠绕在少女赤.裸的足踝上。

万籁俱寂，没有人能在被整座森林敌视的感官下还站得住，他们毛骨悚然，丢弃了手里砍伐树木的工具，在不知是神灵还是鬼怪的少女面前跪拜请求宽恕。

似乎不明白跪拜的含义，又似乎被他们的举动所惊扰，少女骤然拉满弓弦，锋利的箭矢指着闯入森林的众人。

顷刻间，离弦之箭飒沓如流星。

身旁被射中的巨石轰然炸裂，尘土飞扬，碎石迸溅，惊退了一众藏在林中的鸟雀。连掉落在地上的工具和武器都忘记了捡，无意中触犯了神灵的人们连滚带爬地逃离了山林。

确定那些入侵者不会去而复返，少女挥了挥手，阻止了准备追赶猎物的狼群，示意它们散去。

她从猞猁背上下来，走向那片碎石，回收了自己的箭。

不染尘埃的赤足踩在被波及到的草地上，每一步都是草生草长；看一眼那些被落下的武器，长/枪和刀斧的木柄就抽出了嫩芽，绽放出美丽的鲜花。

猞猁亦步亦趋地跟着她的脚步。少女迈开步伐，灵蛇一般的拖尾裙摆曳过草地，走向了森林的深处。

清澈不见鱼的溪水潺潺地唱着歌谣，遍布青苔痕迹的巨石上，树人模样的咒灵静伫在那里，似乎在眺望远方的天空与飞鸟。

「花御！」

少女快步走来，欢快的声音悦耳犹如海面上飘荡的歌声，是人类听不懂的语言。

介于咒灵和森林的精灵之间的生物转过身来，异于常人的外貌和体型映入眼帘——

异形或者温迪弋似的外观，眼眶里是鹿角形状的树枝，哺乳动物类整齐的牙齿。右臂和身躯是偏灰色的苍白，手指漆黑，左臂漆黑，手指却是苍白的，左肩上生长着一朵含苞欲放的红玫瑰。

他强健的身体筋肉纵横，和其上黑色的纹路一同呈现出奇异的力与美。

「花御。」

日光从树叶的缝隙间落下来，亲吻着森林的女儿飞扬的发梢、翩跹的裙摆。

沉浸式扮演着词汇量不多的【自然之子】，月橘轻盈地跳上了巨石，仰头注视着面前的森之咒灵，一双清澈的眸子苍翠欲滴，仿佛刚从树梢上摘下来的绿橄榄。

从人类对森林的恐惧中诞生、名为［花御］的咒灵，是五年前被【自然之子】吸引来到若草山麓的，那时不知道诞生多久了的花御智慧程度不怎么高，一切仅凭本能行事，懵懵懂懂地就留在了若草山麓，和还在跟有灵性的动物学习如何分辨草药特性的【自然之子】成为了一起玩耍的小伙伴。

大概是被【自然之子】的灵性浸染，花御的智慧程度在短短几年间突飞猛进，目前为止已经有了相当于普通人类少年时期的智慧，最近似乎在思考人与自然的关系，虽然为此感到困扰，但还没有产生像千年后那样为了守护地球而消灭人类的想法。或许这跟古代的人类还敬畏着神灵与自然，没有对环境造成太大破坏有关。

他试图教会她用精灵的语言说话（人类听不懂但脑海中会浮现出相应的含义），不要再“呦呦～”地学发/情/期的鹿鸣叫，或者“咩咩～”地混迹在羊群里。但在授课的过程中，还是幼崽的【自然之子】兴致缺缺，注意力总是被旁的事物吸引，有时是突然从身边奔跑而过的一只顽皮的小鹿，有时是一只背着食物从面前的旷地上爬过的蚂蚁。

于是这么长时间，除了一些简单的日常用语，【自然之子】只学会了两个略微复杂的词汇，「花御」，和「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