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一章（2 / 2）

就当赵璟以为一切都将否极泰来的时候，他的天却塌了。

赵璟记得，盛如年最后一次对自己笑是在元初十四年的夏天。

那天是一个大暑天，天气很热，热的就像很多年之后的寒鸦渡。

当是时，赵璟奉命随着盛如初出征征讨焉耆的一支东进的骑兵，他们一路追着焉耆骑兵来到关山隘，眼看就要拿下这支骑兵，却不料山崖两边藏了焉耆的伏兵。盛如年见形势不对，立马带着赵璟往外突围。

关山隘山如其名，进来了就别想再出去。

“走！”盛如年身上已经中了几只短箭，但他还一直把赵璟护在身后。

“不行，我不能把你留在这里。”赵璟与盛如年背对而立，声音依旧没有多少起伏。

盛如年却笑不出来：“赵璟！在这里你必须服从我的命令！赶紧走！”

“可是.....”赵璟挥动□□，挑下一个骑兵的脑袋。

“没有什么可是！赶紧走！”盛如年开出一条血路，一把拎起赵璟的衣领把他扔了出去：“走！！！”

赵璟咬了咬牙，转身向外面跑去。至此，盛如年才满意地笑了。他环顾四周死不瞑目的弟兄们，仰天大喝一声。

“焉耆小儿，来给你爷爷做垫背的吧！”盛如年挥舞手中双刀，笑得如同一尊杀神。

焉耆骑兵已面露怯色，频频后退，焉耆将领龙骁见此立马大喝一声：“他已是末路穷途，我们趁此机会将他拿下！”

盛如年朗声大笑起来，双刀如同收稻子似的，将一个又一个头颅割了下来。不知过了多久，盛如年体力渐渐不支，身上也挨了不少伤，他的眼前是一片猩红，只有双手还如同机器般不断挥动着。

或许，他今日就要留在这儿了，也不知阿璟有没有跑出去？

朦胧中，他听到有人在叫自己的名字。

是谁？父亲吗？还是阿初？

盛如年极力睁开双眼，透出那片猩红，他看见赵璟骑着马向他疾驰而来。他抖得就清醒了，不由大声咆哮起来，声嘶力竭。

“你回来干什么？！”

“赶紧走！！”

“我让你走！你听见没！”

盛如年每喊一声，赵璟胸口就是一阵酸痛，他扬起手，那是盛如年第一次见赵璟笑。

“我来带你离开。”赵璟的马已经跑到盛如年身边，只见他手臂一挥，就把盛如年带了起来。

赵璟一路奔驰，直直地冲向关山隘的深处。

焉耆兵见状停了下来，面面相觑不知作何行动。

“我们就守在外面，他们藏不了多久。”关山隘里猛兽遍布，就算他们不出来，也别想活了。

赵璟的马停在一处洞穴旁，这里岩壁陡峭，杂草遍生，唯有一个残破的洞穴尚可容身。

赵璟把盛如年放在岩壁旁，又用叶子捧了盆清水给他。

盛如年把叶子拨向一边，气若游丝：“这还是留给你吧，我活不了多久了。”

“别胡说！”赵璟握了握拳头，紧紧咬着牙关，竟强行把水灌了下去。

盛如年呛了一声，“哇”的一声吐出一口血水，紧接着是猛烈的咳嗽，赵璟慌得不知道该怎么办，只能不住的替他拍着后背。

盛如年刚想说些什么，却又呕出一口血，浸湿了赵璟的手臂。

“不要再说话了，我...我求你...不要再说了。”赵璟压着盛如年的襟口，低声哀求着。

“我...我怕现在不说...以后就没机会了。”盛如年努力抬眼去看赵璟：“阿璟，你一定...一定要活下去，就算身临死境，也不要放弃，要活下去......”

“我知道！我都知道！你别说话了！”似乎有什么凉凉的东西打湿了赵璟的眼，让他有些看不清盛如年。

“我死...我死之后，你...你不必把我的尸骨带回建康，就...让我留在这西境。”盛如年眉眼垂了下来，气息也变得时有时无：“还...还有我...我的家人....父亲，阿初....替我对他们说一声...对不起....我回不去了.....”

“嗯！”赵璟含糊地应着，一声又一声，夹着入骨的悲戚。

盛如年伸出血手拍了拍赵璟的脸，嘴角扬起笑，一如帐中初遇，他看着赵璟明明很饿，却还是细嚼慢咽，那个时候他就在想，他如果可以一辈子扶着这个孩子往上走就好了。

盛如年是个极其爱笑的人，就算仕途坎坷，也仍旧不改傲骨，可他现在却觉得，自己这辈子最开心的日子，大概就在今天了，尽管自己要死了。

“我...我想喝水了，你再替我装一点...回来好不好？”

赵璟有些怀疑的看向盛如年，身形迟迟不动。

盛如年不禁失笑，轻声安抚道：“你放心，我...我不会寻死的，我会等你回来。”

得到保证，赵璟才起身离开。等他匆匆赶回来的时候，就见盛如年定定地站在洞口，手持双刀，一脸笑意的看向他。

“殿下，臣...再陪你走上一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