羁绊(2 / 2)
蓝念每天都是被从父亲静室传来的琴音叫醒的。每个清晨,父亲都会朝着夷陵的方向,把骨节分明的手伏在忘机琴弦上,一遍一遍地弹着清冷而又深情的曲调。
日复一日,年复一年。迢迢三载就如朝暮瞬息,所有的思念与悲伤,都被父亲细细打磨,□□在这清澈的《问灵》琴音中。
蓝念时常地听着,早已将内容铭记于心。还能有什么?
不过是,
尚在否?可归乎?
何归期?怨吾乎?
明知是徒劳,却像幼孩一样固执己见地对着虚空弹拨一遍又一遍。
就像那些被父亲压在书柜最底层的书信,写了一封又一封。
信纸从旧即新地摞在檀木书柜的角落,用一块颜色浓重得化不来的青玉压着,仿佛笔主是在自欺欺人地压抑他随时可能决堤的彻骨切肤之痛。
书信的纸张被岁月染了半身灰黄,抬头“魏婴”二字称谓被黑墨镌刻了一遍又一遍,都不曾改变那份认真与耐心。
弹弦对空空不应,挥墨写书书不达。
世事对魏无羡的言论早已换了不知多少个版本,但父亲都置若未闻。依旧固执地把他留在了自己的心里。
蓝念看着父亲极其少见的痛苦的脸庞,都说亲人的心是相连的,心头也微微作痛,像用刀刮了几下子。
蓝念牵了牵他的衣袖,本想讪讪地说些劝解的话,可是刚要开口,又觉得没有什么必要了。
无论自己怎样的慰劝,都无法抹平他心中的那道伤痕的吧。
蓝念随着蓝忘机走到他的静室,端来火盆,燃起些暗黄的纸钱,还有些同样暗黄的信纸。
云深不知处是禁止烧纸钱的,但姑苏蓝忘机每年都会在蓝念生辰这天,斟一碗酒置于案上,带着阿念在静室偷偷地进行所谓迷信的悼念。他忘了自己曾为那人破了多少蓝氏的雅正端方和墨守陈规。
“明日的莫家庄一事,你可不用去。太危险。”蓝忘机看着被火焰逐渐吞噬的信件,像是在喃喃自语。
此时,他的心情应是相当悲切,蓝念自是不会不合时宜地打破这样的悲悼气氛。
“嗯。”
灰烬的味道在静室中弥散,仿佛张开无形的网,把两人全部束缚在伤感的漩涡中。
“今日你年满十四。”蓝忘机那双浅眸,在火光下燃烧着晦朔不明的惆怅。
“嗯……是不是我明年这个时候就可以取字了?”阿念问着。
他修长的手指撵着几张烧纸,正准备往火盆里放入,但顿了顿,思绪牵远。今年小女年满二七,明年便是及笄取字之时。如今距那人离去已辗转了十三个春秋……这漫长的黑暗的幻想,他不知道何时才能走到尽头,从缝隙里瞥见阳光。给两人的羁绊取个名字,要叫什么好呢?
他想到了两个字——“笺素”。不偏不倚,他很满意。
要问“笺素”何解?不言而喻。
欲寄彩笺兼尺素,山长水阔知何处。
那鱼笺雁书,再怎么沁入相思的苦楚,也始终不会在山长水阔间,传至那人的手中。
只愿,月有圆时,情有归依。
只愿,世间的有缘无分,都只是说说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