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子亦是支离人(2 / 2)
再看他原先给他系在他头上的布条不知道何时没了,苏崇光扶着他坐起身,从衣角上又撕开一条,简单地包扎。
也不知他听不听得见,又怕他醒了见他不在着急再流更多血,细声交代了一句:“林昀,我去给你采药,你乖乖的,不要动。”
焚香的用法尚不明确,苏崇光只好搜寻着附近的花草,试图找到一些能止血的药草。冬天采药实在太难了,仙鹤草、三七这些的最佳采摘季节都已经过了,苏崇光小心地将林晚雨抱起一些,靠在石壁上。朝着低山河岸草地走去,他记得来时的路上有一些白茅,可以取一些白茅根。
走了两里多的路,苏崇光果然在小溪畔,看到了小穗披针的白茅。没有带工具,苏崇光只能徒手去拔,索性这附近都是河岸草地,沙质草甸,很容易□□几根。
苏崇光边走边清理沙土,走回来的时候,林晚雨依旧人事不省。苏崇光直接取下焚香,找到一块小石头,将白茅根放到焚香炉里,拿小石头捣起药来。
焚香不服,它堂堂一个灵器,居然被当成药舂使用。
苏崇光扯下那草草绑着的白布条,将倒碎的白茅根敷在他还在往外冒血的后脑勺出血处,压迫片刻,血总算是止住了。
重新从刚才撕下的衣角处,扯下一条新的,小心地缠住白茅草根覆盖的地方,打结的时候还是困扰了一会儿。缠紧了怕勒疼他,缠松了又容易掉,苏崇光绕着这个结,纠缠了许久。
林晚雨不知道是被他的动静弄醒,还是血止住了恢复一些力气醒的,总之,他一睁眼,便是苏崇光一张放大的脸几乎贴着他的额头。他整张脸快要埋到苏崇光颈间了,别扭地向后一动。可后面就是石墙,避无可避的这一动,使得苏崇光一怔,往后欠了欠身,很尊重他意见地问:“林昀,既然你醒了,那我问你,是紧点好还是松点好?”
林晚雨不明所以,哑着嗓子问了句“什么?”,感受到苏崇光的手在他的后脑勺与前额不知所措的来来回回,林晚雨道:“哦,紧一点。”
苏崇光倏地一用力,林晚雨公鸭似的嗓子“嗷嗷嗷”叫起来,苏崇光不得已停止了手上正在打结的动作,像是自言自语道:“嗓子怎么哑了,是不是受凉了。”说着伸手去摸林晚雨的额头,没有发热迹象,林晚雨扯下他贴在额前的手,“无事,可能是刚才叫的大声了。”
“哦,那行。”趁林晚雨不备,苏崇光快速给他系好了“绷带”,“系好了,系得有点紧,你先忍忍,我怕系松了,我这衣服都要撕光了。”许是怕林晚雨再叫唤,苏崇光解释道。
林晚雨看着苏崇光垂在一旁少了大半截的衣衫,以及丢在一旁被染红的一块,“扑哧”地一笑,笑出声,被笑得莫名其妙的苏崇光觉得林晚雨可能是血流太多,脑子不好使了,翻着白眼问道:“后脑勺不疼了吗?笑成这样也不怕绷开伤口。”
“我是笑啊,苏师兄,你的翩翩风度,怕是都没有咯,你现在活像个乞丐。”苏崇光生平第一次被用乞丐形容,感觉也不是太差。头缠绷带的人眼下精神矍铄地开玩笑,估计也不用他费劲背回去了。
他甩甩手,将焚香别回腰间,背对着还靠着墙坐在地上的林晚雨道:“走了,回去。”
林晚雨随手抓起被苏崇光扔在一边的染着血的衣条,猛一起身,还是有些晕,腿上不禁打了个晃,看着前面的大步流星的苏崇光,终于没有再叫唤,老实地跟在后面。
冬风起,跟在后面的人很配合地打了喷嚏,走在前面的人听得真真切切。
他们此去一番,回到悯星居的时候,已经申时末了。李乐夫下半天未曾见到苏林二人,问了其他人。被告知苏崇光去寻林晚雨,这两人都不是胡作非为之人,也就没往深处去想,更没费心思去寻。等二人浑身湿漉漉走到院门口的时候,正巧老先生正在院门前倒药渣,见此情景,大声呵斥:“胡闹!冬日还去玩水,不要命了!”
李乐夫听到动静,从齐歌居里出来,四个人,面面相觑。
还是苏崇光先开口道:“先生,崇光有话要讲,容我先换一身衣物,稍后便来。”
出岫居内。
林晚雨拆着腰带,将身上湿掉的衣服一件件脱掉,白色的内衣已经被染红,林晚雨摸着自己的后脑勺,似乎没有那么肿了。
苏崇光医术还是有一手的,不过就是包扎技术有待提高,许是从未实践过?当是如此。那他岂不是苏崇光的试验品?林晚雨一边换衣服一边胡思乱想。
想着想着,又担忧起苏崇光的处境,问道对面的人:“苏师兄,你当真要跟先生实话实讲?”
苏崇光将自己收拾妥帖,两个人明明是一起进的院门,一起进的出岫居,不知道什么时候,竟炖上了驱寒的姜汤,在林晚雨脱得只剩下一条里裤的时候,不声不响地出现在他身后,道:“林昀,把这个喝了,驱寒,我在里面放了些三七粉。”
正大喇喇宽衣解带的林晚雨被突如其来的声音吓得一哆嗦,停下了放在裤带上的手,护在胸前,也不敢转身正面对着苏崇光,只能哆哆嗦嗦地反抗:“你怎么过来了,你快出去!”
被咬的“吕洞宾”不为所动,将手里的汤药放在了榻边,抄起林晚雨丢在一旁的巾帕,手就朝着林晚雨满是血渍的背伸去了。
触着他皮肤的瞬间,林晚雨就炸了,恨不得上蹿下跳,却还是不转身看那人,声音明显颤颤巍巍了,警惕地问:“苏崇光,你你你你,你要干嘛!”
这是他第一次叫苏崇光这三个字,被叫的人低低地笑了起来,解释道:“林昀,你不要紧张,我是想给你擦擦后背的血渍。”
“你擦什么擦,你给我出去,我要沐浴了。”林晚雨缩着肩膀,带着哭腔命令道。
苏崇光缴械投降,将巾帕塞回他手里,忍着笑,道:“好好好,我这就出去,你记得喝药,伤口不要碰到水。”说着退了出去,体贴地替林晚雨掩好了门。
这边李乐夫已经在听雨轩等着他了。
苏崇光当真是实话实说,只是隐去了那些爱恨情仇与纠葛,让李乐夫理解成他不得已之下与献灵神于焚香,未来可能会被郭之远追逐,加之边境之地时疫四起,他有焚香相助,可解百姓与水火。
李乐夫颇为头疼,临近春闱,苏崇光却捅出一个大篓子,这一江春水向东流的感受确实不怎么好。
听雨轩一阵静默,苏崇光见李乐夫面色凝重,静静立着,等待他的回复。
“你当真想好了?”李乐夫沉思良久,才缓缓问道。
“想好了。”苏崇光没有一丝犹疑地答道。
“我和老太爷永远是你的后盾。”李乐夫从小被父亲宽容以待,对待苏崇光的时候,自然也是海纳百川。
虽然济世救人亦是美谈一桩,可也兹事体大,最后李乐夫还是如实修书,告知了江思文。
独自沐浴的林晚雨,除了脑门上裹着的从苏崇光身上扯下来的布条,其余从脸到脚已经收拾得层次井然。
他正想着出去找王昱平他们侃一会儿,听到门外的脚步声,连忙三两下翻身上榻假寐,苏崇光推门而入,先走到林晚雨那边,碗里的药已见底,那人也没再闹幺蛾子,安静的睡着,拿着碗出去洗净,放回了小厨房,才重新去了齐歌居,毕竟自修还没有结束。
走的时候,苏崇光对着那假寐之人道:“林昀,我去修学了。”
无心睡眠的林晚雨长舒一口气,可算是走了,可到底也没想明白,他为什么要装睡。
不能平躺,林晚雨侧身歪着,盯着墙壁,心里想到:路漫漫兮,道阻且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