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心（2 / 2）

白文玉简直不能理解，“到现在这一步，你也没有半分愧疚吗？”

“你呢？你觉得自己赢了吗？”刘平海嘲讽道。

刘平海冷笑着说：“谍报工作没有成功的人，都是失败者！都是在辜负别人的信任！要么是敌人的信任，要么是自己人的信任。”

白时宜安静地听着，如果忽略她手里的枪，其实这个画面很静谧，她有一种把身边环境变成水墨画的气质。

其实白文玉自己也能想通这个道理，也能接受，但有时候也会有点难过。

“‘猎鹰一号’呵，你做得再好又怎么样！你敢和别人说吗，白小姐以为自己的姐姐冰肌玉骨，是戏里走出来的人，哈哈哈哈，实际上呢是地狱里爬出的恶鬼，是满身血污的恶魔！”刘平海像想到什么好玩的事情，纵声大笑起来，眼神既凶狠又疯狂。

“你想我杀了你……你想求死。”白时宜不自觉皱起了眉。

刘平海打量着白时宜脸上的神情，“我如果活着，一定会和日本人告密的！”刘叔仿佛看不到白时宜的枪，竟然拖着受伤的腿向白文玉移动，在地面上拖出一道红色的印记，“我巴不得你放了我，可是你愿意吗！谁会一心求死！”

“一个爱女儿胜过自己的父亲会。”一个男人的声音响起，刘平海抬头去看，竟然是傅铭乐！

“你有个女儿在日本留学，和白时宜一样，你爱她胜过自己的命。因为她，你不敢不听日本人的话！”

刘平海呆呆愣在原地。

那是得知傅小爷死讯第二天。

傅二爷几乎把家里面的酒都搬了过来，白文玉进房间的时候，甚至没有下脚处。

白文玉也没有劝什么，只是在半个时辰后，看着傅二爷一杯接一杯的酒水灌入，还是毫无停留之意，才上前劝道，“别喝了。”

“不喝？”傅二爷左手拿起酒壶，将壶口对准右手里的酒盏，缓缓倾倒，将壶内最后一滴酒液也倒了个干净才罢休。傅二爷把酒递给了白文玉，“那你喝。”

白文玉看着眼前这个男人仿佛一夜衰老，手中酒杯里的液体在微微的晃荡，一圈一圈的涟漪从中心泛开。

“三杯入蓬莱，一醉解千愁！快点喝！”

白文玉喝了一小口，慢慢咽下去，酒液流过喉咙，灼热到钻心的疼。

白玉般的脖颈几乎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红了，“外面热着粥，你什么时候想喝就跟我说，我去盛。”

傅二爷这些年，对自己说过很多谎言，有一句就是——喝酒好似解渴般轻松。

傅二爷遇到很多人，有的劝他不醉不归，有的先干为敬，却第一次有人为他熬一碗粥、挡一杯酒。

“天下之大，一个上海给就给了，为什么要以命相搏啊？万事荒淫付杯杓，不如抽身独乐……不如抽身独乐！”

“傅铭乐。”这是白文玉第一次这么认真叫他名字，“一寸山河一寸血，你以什么立场说这种话，如果每个人都让，那还有中国吗？”

那一天，白文玉说了很多。

傅二爷听到了一种信仰，它让一些出身名门、皇权贵族、含着金钥匙长大的儿女，又或者是归国华侨、名校毕业，一个个前途无量、是真正的天之骄子的青年，放弃了无数人渴望不可求的人生，前赴后继、以身许国，甘愿用一腔热血去缝补破碎的华夏苍穹。

只解沙场为国死，何须马革裹尸还！

“傅少爷，你走出去看看，走出傅家，走出百乐门，走出上海，看一看，多少人没饭吃，多少人没书读，没屋子住。”

“外面有多少枪是为我们这样的人准备的！可是，既慕道，死生不计。”

“一个人如果凭信仰战斗，就有双重的武器。一个人的痛苦，和国家相比，就不是痛苦！”

傅家男儿，怎么没有血性？傅二爷怎的不明白？

倘使他忘故国、摒忠信、废情爱、黜廉耻，把这十里洋场的烈酒都灌入心怀，把这世间的坏事一件不漏尽做绝，他也还是不敢看三弟的遗照一眼……

傅二爷深深吸了口气，将心中涌动的暗潮压了下去，他如今孑然一身，还有什么不能做呢？

后面的事情就顺理成章了。此刻，他看着刘平海，只觉可笑又可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