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心（2 / 2）
到了晚上，累了一天的白时宜回到房间，房门倒没关，像是在等谁。
“咚咚“敲门声响起。
“进来”白时宜声音懒懒的，带着明显的倦意，却又隐隐带着莫名的欢喜，“姐姐，比我估计的慢了两个时辰。你……”白时宜的声音戛然而止，她发现推门进来的竟然是刘叔。
“怎么是你，你没有和她说？”白时宜有些不相信地问。
“我……和她了说您在房间，可是她好像也没有什么异常，回来之后一直待在自己房间。”刘叔说道，“您要不先休息吧，她……可能是太累，就忘了，没有准备……”
“忘了？”白时宜拨弄着指甲冷笑了一声，末了好像想到什么，添了几分咬牙切齿的语气，“她今天也没有吃东西吗？”
“没有，您没有说，我们就只是在桌子上放了茶，不过今天宴会上她应该也吃了些。”
白时宜索性给自己倒了杯茶，“她哪里吃得惯那些，你去厨房让人做点清淡的，少放盐，挑些时节性的，不要辣的，今天这么热闹的日子，怎么能就这么算了呢。”
刘叔轻轻提醒道，“小姐……您忘了，您说除夕要好好休息，您给厨子都发了钱放他们回家了。”
白时宜伸手轻轻揉着额头，可能她真的是有些累了，“那，干脆我自己去做点，对了，前些天让你买的花都买好了吗？”
刘叔答：“买好了，可是今天是您是寿星，哪里能自己下厨，要不我去做。”
白时宜抬起头看了一眼刘平海，却是面带倦色地笑了，是真实却也无言的关切，“刘叔，你去外面看看，也给自己买点年货，别管我了。”
刘平海看着白时宜的神色，哪里见着半分欢愉，却也只能答道：“哎，那好，我去请白小姐。”
到白文玉轻轻打开门时，桌上只简简单单地放着几道小菜，灯光昏暗，她也没有管白时宜在不在房间里面，只是昏昏沉沉坐在了位置上。
一双雾气朦胧的眼、玫瑰瓣似的唇，放在白文玉清冷的面孔上倒是比满屋的花都惊艳。
白文玉坐了一会，才发现周围都是鲜花，茶花、杏花、梅花、蟹爪兰布满了整间屋子。突然，身后传来脚步声，白文玉下意识绷紧了身体，直接站了起来。
身后人却突然停下来，只是低低唤了声“姐姐”，便直直看了白文玉许久，白文玉心中本就有些不安，现在只觉得身上是被火烧的钉子刺着，哪里受的住这种眼神。
“你……”白文玉不禁想回头，正要再说话，白时宜忽地说道，“别动，我发现一个事情”她表情冷漠，眼神专注，倒是一副认真严谨的样子。
“什么事情”白文玉一时再不敢动弹，时宜发现自己的身份？还是发现当年，她发现……
“姐姐，我发现我长得比你高了。”柔和温柔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姐姐，你看，这都是我准备的”
“什么”白文玉以为自己听错了。
“这花好看吗？”白时宜的声音软软的，听着就有种撒娇的意味。
“好看。”白文玉突然有些瑟缩，她冰冷的壳子仿佛碎了一点。
她想起了十年前的某一天，那是她的生日，故人痴心一捧，自己却视若无物。
当年白时宜还没戴这种银框眼镜，她更习惯于倚着长椅看一个戏本，再时不时看看那扇开着的门。
饭菜都已经做好了，虽然简陋，却也热腾腾、香喷喷，用纱罩罩着。
白文玉回到家，白时宜笑吟吟地递过去好多海棠花枝。
白文玉冷冷瞧了她一眼，语气里是一如既往的冷若冰霜，“摘花倒是勤快，你放那，我待会去卖。”白文玉素日知晓，白时宜有世家小姐的傲气，不喜去卖这些东西，白文玉自己倒不介意。
可是白时宜的笑容就像冬日中的暖阳，她轻轻把花递给白文玉，示意白文玉去拿。
这个年纪，怎么会不喜欢花呢？白文玉满眼都是海棠，白时宜满眼却都是这个姐姐。
白文玉细细挑着，竟然找不到一朵花瓣有损伤的，只好选了中间的一朵。
白时宜却笑着拿走，白文玉以为她要换一朵，白时宜却哑着嗓子说，“不是卖的，姐姐，都给你……生日快乐。”
白文玉有些愣住，虽说面色如常，可泛红的耳朵还是出卖了她，白时宜见她如此，便一早转开了视线，装出一副未曾察觉的模样，心底笑叹姐姐的脸皮实在是薄。
白文玉心里又惊喜又欢快，偏还要装腔作势，想着自己作为姐姐的面子不能丢，于是说道，“不行！你脑子是进水还是受潮了啊？我们不用吃饭啦……”
白时宜似乎早就料到，从口袋里拿出一把钱，手上却是伤痕累累，“姐姐，你看。这半个月我都去说书了，挣了钱，他们一开始不让我讲，我就跑，结果后来跑摔了、被抓了。”
白时宜的语气里添了几分洋洋得意的色彩，“可是我后面和他们说好话，那些人也好哄，有的竟然听得入了迷，还贴了我钱。”
白时宜长袖善舞的天分已然显现了出来，可那时，生活困窘到时常挨饿，谁能想到日后的如鱼得水呢？
“姐姐，这都给你。”白时宜左手是花，右手是好大一卷足够半个月生活费的钞票，用纸包着整整齐齐。
白文玉感觉自己一下子竟然不知道花和钞票哪一个更贵重了？
自己应该先接什么，又应该先把什么收起来？
“只要姐姐喜欢，以后金屋藏花送给姐姐都可以。”白时宜眼角眉梢都是醉人的笑意。
白文玉享受着这个妹妹的好，心里也生出几分甜甜软软的感觉。白时宜最会趁热打铁，“姐姐，你会一直陪着我吗？”
自己这妹妹看似心高气傲，其实却温柔如水，又小心胆怯。对待身边人，总是一点点靠近，别人对她的好也非得一遍遍试探。可一旦相信了，便是死生不计地对人好了。
白文玉一时也不知道说什么，只是轻轻拍了一下白时宜的头，轻轻道：“我家妹妹做事好生厉害，我怎么舍得放手，你啊……吃饭去了。”
这下子白时宜的脸微不可查地红了下，她在那个“你啊”里面绕啊绕的，最后还是乖乖坐到了桌子边，开始吃饭。
当时，她们只觉得，这一天，也不过就是人生中，再普通不过的日子。
那时候，哪怕白文玉冷漠严苛、别扭刻薄，白时宜也从未恼过，每天出门都要为姐姐的衣着打点半天，什么颜色的旗袍搭什么鞋子，其实到了戏楼都是要换戏服的，可白时宜偏偏喜欢替白文玉操心。
到了餐桌上，每天都有新花样，晴朗的天气吃什么，下雨的话阴天该有什么菜，哪天发现姐姐唱戏咳嗽了，又得做点什么汤，哪天觉得姐姐累了，小甜点也不能少，就连一颗白菜，都有四五种做法。
白文玉心里再清楚不过，这个妹妹从十二岁就和自己一起，几乎把心都给了自己，自己也知道她是世家小姐，从不肯让她觉得有半分折辱，以前的学校接着读，喜欢的东西也想方设法给她。
可是第六年，白时宜18岁，锦瑟年华，自己却亲手设局，把她推开，看她受尽羞辱，看她挣扎无望。
后来这个妹妹回来，却给了自己满室芬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