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1 / 2）

Chapter 11

易瞻第一天听这首歌是在岭县的一个雨夜。他开着暖黄的台灯伏案写作业，老式收音机在放一个音乐频道。当这首歌唱起第一句时，他听到了雨滴轻柔拍打着玻璃窗的声音。

外婆坐在一张红木椅上绣十字绣，易瞻还记得绣样是一幅普普通通的“小桥流水人家”。他们都安静地听着，外婆说伤感，点评道：“‘雨声潺潺，像住在溪边，宁愿天天下雨，以为你是因为下雨不来’。”

易瞻却听出了释然与纯真。外婆说他“少年不识愁滋味”，是小孩子心性，微笑着伸手去刮他的鼻梁。他还不服气，鼓着腮帮子躲开了。

舞台灯光流转炫目，但易瞻仿佛在熟悉的旋律中，回到了岭县那个沉得像水一样夜晚，又在那双明亮的眼睛中，走过了一树春的林间银辉。他明明是高兴的，骤然间被一阵酸涩的感伤淹没了，以至于在开口唱出第一句时，嗓音有一丝微不可察的轻颤。

“如果有一天 在我的小店 你会不会在天黑之前出现 ”

“我希望你留下 哪怕只逗留一晚 也许你会喜欢 ”

他没有小店，燕语倒是有。会不会有那么一天，阮静渠会陪着他在那间小店坐坐，听他再用陶笛吹一支曲子？他会想要分享自己的生活吗？他会喜欢吗？

“如果有一天 载我们的小船 看南来的鸿雁一点一点渐远 ”

“你靠在我肩膀 被温暖的月光 让擦身而过的时光 别匆忙 ”

他与阮静渠的偶遇，就是在鸿雁南飞的秋日。天朗气清，惠风和畅，夜色深沉，明月高悬。他们并肩坐着，温暖的月光真真如流水倾泻，悄无声息地携着那些时光前去了。

“如果有一天 门前小河边 我盛一碗清水为你做早餐 ”

“你睡的那么甜 风淌过你的脸 我甘愿与你此刻成永远 ”

泺河窄流一衣带水，一树春晚风习习轻拂。某一天，他在等待中浅浅睡着了，有人将一件外套轻轻披在他的肩上，除了他们，只有树林、细流、与柔风银月会永远记得此刻的秘密。

“如果有一天 你要说再见 我会划着小船 送你到岸边 ”

“我微笑望着你 等你回头的瞬间 亦或渐行渐远 都成永远 ”

易瞻就在这份惬意的孤独中，眼眶鼻子都发了酸。不知是灯光，还是水雾晃得他眼前一片朦胧。这首歌很短，也不需要多少技巧性，台下反应不算热烈，中规中矩，倒是有陌生的女同学捧着脸尖叫道：“他好帅啊！”

弯腰谢幕前，他再一次深深地注视着阮静渠的眼睛，他看到阮静渠微翘的眼角弯起，是一个非常鲜妍明媚的笑，在忽明忽暗的礼堂中格外清晰。在幕布拉上的那一刻，易瞻在心中无声地问道：你是否知道，我想要对你说什么？

旋即他又感到苦涩的茫然，自嘲着想，就连他自身，都说不清自己想要说什么。又妄想着谁会明白呢？

易瞻重新背好吉他，匆匆忙忙从舞台的另一侧下去。易兆丰和燕语在那里等他，燕语脖子上挂着索尼相机，拉着易瞻的手要给他看照片。易瞻不好离开，和父母多说了几句后推脱说要找同学，托易兆丰带着吉他回去后又步履匆匆地离开了。

台上换成一个劲舞表演，音响激动得带着鼓膜一起震动，礼堂内换成了忽闪忽闪的彩灯，亮得人眼睛生疼。易瞻在一片蜩螗沸羹中绕着观众席走了好几个圈，才在人声嘈杂中，后知后觉地明白阮静渠已经离开了。

他忽然一秒也不想再在这里待下去，揉着太阳穴快步走出了礼堂。冬日冷风萧瑟，他只穿着一件单薄的白衬衫，也不觉得冷。礼堂前是一条林荫大道，路灯晕着柔和的白光，将三三两两的人影拉成细长一线。易瞻将这条路看到了尽头，仍是没有看见他熟悉的身影。

浅浅低吟的民谣，张灯结彩的礼堂，连同那个惊鸿一瞥的温柔对视，都如冬日的雨雾般，变得模糊不清，离他很远很远了。

你为什么不等等我，就这样走了？

你难道不想和我说几句话吗？

易瞻垂着脑袋，失魂落魄地走在路上。他本想回宿舍，路过教学楼间窗口透着白光，又想起还有一件校服外套扔在课桌抽屉里，脚步一拐上了楼。

就算是在普天同庆的跨年夜，也有兴致缺缺的学生留在教室看书。可易瞻刚进门，几个原本凑在一起讨论题目的同学立马合上书亢奋地围了上来，七嘴八舌道：“易瞻，你快看看有人送了你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