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1 / 2)
05.
原先岑原生是想请姑姑和几位姨娘到自己的西小楼去,姑姑却做主请在了她自己的南院里,说是嫌牌桌搬来搬去太麻烦。岑原生在岑家向来是个挂名少爷,便让蝉儿回了话,说明日对完帐就过去。
他提着起士林的奶油小方进到花厅时,二姨娘和三姨娘正坐在四方桌边数牌,上面还堆了些花生壳,看起来像是已经等了好一会了。
“罪过罪过,让两位长辈等我这么久。”岑原生赔着笑进来,二姨娘身边一个唤作莺莺的侍女走了过来,伺候他脱下帽子和大衣。
“这是起士林的蛋糕,托朋友专程订来给大家尝鲜的。”岑原生嘱咐拿着蛋糕盒的蝉儿,“去请小厨房的人切了,再拿过来。”
“晓得了。”蝉儿欢快地应了,抱着东西向小厨房去了,屋子里的几个小厮也跟了过去说帮忙。
“原生少爷,茶。”莺莺留在了花厅里伺候,岑原生刚一落座便送上一盏温热的普洱。
“原生我听小姑说了,你才接手布庄几天就签了一笔大单子,真是少年出英才呢~”三姨娘笑着拍了拍岑原生的手。
“生意要紧,我们也刚过来没多久。”二姨娘错过了讲话的时机,便只好推过桌上的小点心,“刚忙完就过来,吃过午饭了吗?我那儿温着羊汤,这天气喝最适合了。”
“陪客人吃了些,二娘这么说我才觉得饿了。”岑原生笑吟吟的,将两人的关心照单全收,借着寒暄的时间扫了一下花厅,他姑姑和四太太钟珍都没有来。
“姑姑是又忙去了?”他放下茶盏,帮着一起收拾桌上的纸牌。
“半个钟前说是有个报社记者来找,说是请她补拍几张访问的照片,估计待会就回来了。”二姨娘按住岑原生的手,让他到一旁坐着,交给下人收拾。
原先留来打麻将的桌子已经收拾好了,下人将分好的蛋糕送过来,还配了锡兰红茶。二姨娘和三姨娘分坐上位各自拿了一块奶油小方尝了起来,岑原生坐在侧边,捧着温热的羊汤给她们介绍国外甜品的做法。
“我早听说起士林的东西好吃,这次可是沾了原生的光了呀。”三姨太吃了一块便放下了,“可惜我最近又胖了些,可不敢多吃了。”
“三娘说的什么话,能吃是福嘛!”二姨娘笑着又给她分了一块,自己却是停下了手。
“……哈哈,姐姐说的也是,那我就不客气啦!”明知道她在减重,二娘还故意劝她吃,真是用心险恶。然而三姨娘不愿在岑原生面前落下不好的印象,只好咽下这口气,用勺子小口小口的分着蛋糕。
岑原生低着头喝汤,且做个壁上观的看客,眼见两位姨娘拿着蛋糕互相较劲的模样,心想这只有两个女人都成了一台戏了,不知钟珍平日是如何在岑家生活的。
大概真的不能白日说人,岑原生刚放下汤碗,他姑姑岑凤青就带着一群人浩浩荡荡的过来了,最后跟着瘦瘦小小的影子,正是他那“四姨娘”,惜春班的小花旦,钟珍。
“哟,姑姑回来了~”三姨娘先站起来迎人,随手把那甜蜜的蛋糕丢在了桌上,亲亲热热地挽着岑凤青的手坐到麻将桌的上位。
手脚麻利的丫鬟赶紧过来布牌斟茶,二姨娘倒是没有马上过去,招呼着岑原生过去坐,亲昵地如同自己的儿子。
岑原生过去坐了,眼睛的余光扫到钟珍,他穿了一身暗蓝色的厚袄子,跟着乐师们走到了一旁,低垂着脸还有些瑟缩的样子,像个没长大的孩子。
“莺莺,把戏单子取来,叫大少爷也点一个。”二姨娘唤来莺莺,又道:“四儿这不正好在,咱也听听惜春班的名角儿,原生你可有想听的?”
岑原生接了那描红的戏单子,他虽不常听戏但多多少少还是懂一些的,只见上面勾的都是什么王宝钏秦香莲一类的苦兮兮角色,心想这要是都唱下来,钟珍的嗓子还不得坏了。
“我不懂呢,且听诸位安排罢。”岑原生又将册子递了回去,莺莺得了二娘的眼神,便将戏单子拿了过去给钟珍。
那人沉默的接了,又递给敲钹的乐师,咿咿呀呀的曲牌便响起来了。众人习以为常地开始掷骰子拿牌,像是就把钟珍的戏当做背景乐样。
岑原生跟着打出了两圈,摸牌时总忍不住用余光去瞄那唱戏的人。
他唱了的是苦守寒窑的王宝钏,凄凄苦苦的唱词一拖再拖,倒是一点也不耽误众人出牌的速度。
即使穿了厚厚的冬衣,钟珍整个人看起来还是很瘦。从袖口伸出来的腕子细得仿佛轻轻一捏就整个断了,可白玉似的手指捏起兰花时,总能准确地捏住岑原生的视线。
岑原生想,他大概是习惯了,习惯了被家里的尊贵的女人们无视,当做呼之即来的演员,沉默着接受刁难。
打到傍晚时,桌上的人已经换了几轮,连莺莺都上场打了两圈,钟珍还在那儿唱着。屋子里烧的是木炭,他唱了这么久也有些得热了,进来时还苍白着的小脸如今泛着红晕,像个粉嫩嫩的桃子。
“碰!东风,糊了。”岑原生没再做送牌的好儿子,扣下三姨娘一只东风拼到桌角,成了个大四喜。
“还是你小子会算牌。”岑凤青笑着推倒了自己的牌,将拿装着玉籽的小筒递了过去,“都是你的了。”
“哎呀,原生这是赢了铺大的呀!”被碰了牌的三姨娘也笑,转头去看二姨娘,“二姐,您这回可是碰上对手了呢!”
“咱们原生自小就聪明,我哪儿比得上呢。”二姨娘拍了拍岑原生的手背,说得像她一直照顾着岑原生似的。“就当做二娘给你补上在外头这么多年的零花钱。”
岑原生笑了笑,把玉籽都推了回去,“我今日就是来给姑姑和两位姨娘做牌搭子的,不过是运气好罢了。”岑原生笑着将手边的玉籽随手抛在了桌上。
“其实我从英吉利回来前给大家准备了礼物,可那送货的轮船耽误了些时日昨个儿晚上才到津港。”他拍了拍手,一直在外头等着的豆娘便和几个小厮进来了,手里还捧着大小不一的几个盒子。
“这是法兰西的香水,还有英吉利的乳膏,日常都可以用得着的。”岑原生打开盒子,挨个拿出来介绍,“不是什么贵重玩意儿,就占了洋货二字,拿来给大家尝尝鲜。”
“还有东洋的蕾丝裙子,我一个朋友家里是做这个的,都是些未没上市的款式。”岑原生起初并不知道父亲又纳了位新夫人,因此带回来的东西都是一式三份。加之看到今日众人对待钟珍的态度,便觉得或许装作无视才能换得钟珍几分平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