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阴阳眼（2 / 2）

家族里的人包括我爸都从未跟我提过我爷爷的事，我从小就觉得奇怪，为什么别人都有爷爷奶奶，而我只有奶奶。不止如此，小时候我总会莫名的突然失落，半夜睡觉的时候惊醒大哭，似乎是见到什么，但是又想不起来。一直到有一年的清明，我人生第一次去给我爷爷扫墓，回到家后，不知为什么，我突然跟我爸妈说我好像见到过爷爷。老爹很惊讶，我也很惊讶，但是回想起来，我曾在很久以前就预料到那天的事，爷爷的墓似在梦中见过。

我当时看到我爸妈他们俩面面相觑，老爹自言自语说是天意啊！接着跟我讲述我爷爷只有四十几年的人生。跟赵鑫一样，到我爸这一代之前，我们家族也是七代单传，传到我爷爷的时候，村里人都以为我们家要绝后了。爷爷可以称得上是时运不济，早年丧父，中年丧妻，晚年丧子，人生最不幸的，他一件都没落下，各种命运多舛，各种不顺，虽然他自己最后转危为安，这倒不是因为他命大，而是因为他有一双阴阳眼。

我爷爷有阴阳眼，我们村上了七十岁的人都知道。现在说有阴阳眼肯定是大事一件，但在以前，似乎就是再平常不过的事，阴阳眼也许就是营养不良引发的一种眼疾或者精神病。

农历七月和晚上，爷爷从不出门，因为容易撞鬼。其实爷爷小的时候并不怕鬼，反而经常和他们一块玩，称他们为好兄弟。一直到他懵懵懂懂的时候，开始知道了什么是死亡，爷爷反倒怕起来，开始躲着那些鬼。结果却越不想见越容易见，到最后，爷爷干脆晚上不出门了，农村家家户户门前都有神位，贴着符，所以鬼怪都进不了家门口，这是爷爷为什么晚上不出门的原因。村里人都觉得我爷命大，躲得过空袭，娶得到我奶奶，最后居然还生了这么多个儿子。但事实上，是鬼逆天意，暗中相助了我爷爷。鬼子空袭的前天晚上，我爷遇鬼了，无视门口符咒进屋的恶鬼，恶鬼要我爷爷第二天天一亮就必须上山给他修坟，而且不得跟任何人说，否则就让他不得安宁，爷爷怕事，自然不敢违背，第二天一早就出门了，刚走出房子，鬼子的炸弹就投下来了，不多不少，整个村子就扔了一颗，偏偏扔中了爷爷的小瓦房。可怜睡梦中的大奶奶和大伯父，就这么不明不白的死了。爷爷他当时欲哭无泪，心里想的却还是那个恶鬼的话，还是先上山了，结果并没有找到恶鬼说的孤坟，等我爷下山回来的时候，他已经成了鳏夫。实际上我觉得是恶鬼救了我爷，但我爷一直到死都觉得是因为他没找到恶鬼坟才导致自己成为鳏夫。

至于我奶奶，我爷能娶到，实际上也是受了鬼的恩惠。料理完丧事后不久，有一天晚上，我爷爷刚要关门睡觉，门外突然有人叫他，爷爷下意识的走了出去，一个穿着白袍的人低头告诉他，要我爷爷第二天午时三刻去我奶奶他们村口等着，我爷爷说他要施肥不去。白袍子慢慢抬起头，爷爷吓得赶紧跑进屋里，那张脸上什么都没有，就像纸一样平，爷爷关门后，门外一直回荡着一个声音：“你不去的话我就天天在你门口守着。”

第二天，爷爷自然是去了。与此同时，奶奶的父亲染上了恶疾，怎么都治不好，后来算命的说是我奶奶命太硬，克父，只要我奶奶嫁出去就好了，但是不是随便嫁，要我奶奶午时三刻的时候沐浴更衣，向东方焚香，再闭眼往西南方向一直走，心中默数九九十一个数后停住，睁眼看到的第一个就是她要嫁的人。

结果不言而喻，虽然不愿意，但我奶奶还是嫁给了我爷爷。不过我奶奶的父亲并没有因此而病愈，在我奶奶嫁我爷爷不久后，他就撒手归西了，带着我奶奶喋喋不休的抱怨。爷爷虽然怕鬼，但他常说，鬼分好鬼坏鬼，只要心中无鬼，自不怕鬼，每每听我爸这么说，我总好奇，像我爷爷这么胆小怕事的，能做过什么让他心中有鬼一直怕鬼的事，不过从我奶奶口中，我猜他大概是对我奶奶于心有愧吧，毕竟她本可以嫁更好的。

每次祭祖拜神的时候，爷爷总会特别叮嘱，千万不要用虾，他曾看到死去的好兄弟来祠堂吃供品，吃到虾的时候都一直吐。还告诉他，虾在阴间里是蚱蜢，不能吃。后来家族就流传下了一条禁忌，不用虾祭祀。有些人以为，如果不怕鬼的话，有阴阳眼是一件很不错的事，但事实上，阴阳眼代表的是不幸，常言道，生死有别，对有阴阳眼的人来说，生跟死却无别，生既为完，死已可知，活于世上太受限。佛家里称阴阳眼为普渡众生眼，既然要普渡众生，焉有不遭遇大苦大难之说，我们不知道有阴阳眼的人最终死后是什么样子，但可以知道的是，大部分的人生都惨遭各种不幸，生前都过得极其痛苦，碌碌无为，郁郁不得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