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花影（2 / 2）

花影微微一笑，垂了眼。

他们似乎总有说不完的话，天南地北，甚是相投。他是个很好的倾听者，搭上几句见解，也带着他特有的灵气。然而他很清楚，他与顾念之之间横亘着学识、眼界和文化的沟，跨不过，绕不开。他或许识得几个字，背得下些经典的戏词，可也只局限于此罢了。他不懂顾念之提及孙文先生、鲁迅先生、提及自由与民主时明亮的目光，不懂他的引经据典，不懂他的热血，甚至一句“待到重阳日，换来就菊花”还是他们相遇的第一年重阳时，顾念之教的。

他在心底埋下了自卑的种子，催生出一种“我配不上他”的念头，却没意识到这种念头是伴随着某种感情而来的。

这种感情在他成为花影的这一年发了芽。

他是师父捡回来的孤儿，并不知道自己生于何时，也不曾过过生辰。然而认识顾念之以后，重阳被顺势当成了他的生辰，每到这一日，他便会收到一份来自顾念之的礼物和祝福，极其郑重又上心。

这一年重阳，一整日都不见顾念之的身影，期待许久无果，在带着几分失落以及“他可能忘了”的自我安慰，将后门落了锁后，他这才听见由远及近的、急促的脚步声，随后，是顾念之低声唤他。

天已经黑了，灯火点点，月色朦胧。当他重新打开门，看着站在面前轻喘着气的顾念之时，他眼里竟然真的融着光。

很多年后的他早已忘了顾念之来迟的原由，更重要更刻骨的感受盖过了这点插曲，使它变得微不足道。

他们坐在老杏树的树杈上，顾念之把雕工精致的木盒递到他手里，示意他打开看看，期待又夹杂着紧张的神色使得顾念之看起来就像个做了点什么好事正积极邀功的孩子。

花影白皙的指尖在红木雕花上摩挲了好几轮，一股莫名的感受忽然泛上来，他鼻子一酸，接着，在顾念之带着点笑意的目光中，将盒子打开。

那是一支造型别致的菊花簪子。

菊花在发饰中，是极常见的宠儿。掐丝、绒花、缠花，各类工艺都有。大多为金色、黄色，富贵华丽。盒子里的这支，花瓣却是少见的灰蓝色，配着浅灰绿的叶。料器的独特工艺赋予它通透的质感与光泽，低调却精致，带着一股清茶般的绵长韵味。

他低头看了好一会儿，才像是哽咽了似的，说了句没头没尾的话：“······头面是规定好了的。”

料他分明是喜欢的，顾念之轻声笑道：“看着很适合你，用不上没关系，留着也挺好。”

顾念之没说的是，这簪子是他求着家里好收藏的大哥寻遍了周边古玩店里菊花造型的簪子，挑挑拣拣大半年，这才一眼相中了的。惹得他哥看他的眼神，从“这小子看上哪家姑娘了”，转变成“这小子有完没完了”。

花影抬起头，看着面前的顾念之，眼里情绪翻涌，却没说话。

顾念之心跳漏了一拍，一个念头越描越深。

这双眼睛真漂亮，有灯火，有星光，有月色······有我。

他们在月色里接吻。</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