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怎么一点也不认生（2 / 2）

成封静静站在身后，跟着穆秋进门的时候，他惯性地用眼睛扫视了一圈屋内。各式各样形状的画被安放于画架上，有的被白布遮住，有的直接摊开内容。成封不懂艺术，这一幅幅作品他也不懂得如何欣赏，是好是坏也无法说个准确，只知道眼睛看过去的那一刻，就有扑面的美袭来，有的张扬，有的内敛。

人们或许无法一一辨认艺术，却可以轻易赏识美。

画室安静，只有窗外时不时划进来的蝉鸣馈赠热闹，可成封照样能听清楚穆秋呼吸的声音。他坐在那幅未完成的画面前，凝视许久。成封不知道他是不是正在通过观察的方式攫取艺术的灵感，只看得真切这人露出的小半张脸和被灯光打出的睫毛阴影，随着眼皮眨动的节奏，一次一次，由上而下划出暗昧的弧线，稳稳往自己心头扫。

或许他本人，就足以是一件艺术品。成封心里暗暗想到，又似乎被自己荒诞的想法惊到，脸上的肌肉居然牵扯出一个前所未有的诧异表情，虽然只有短短一瞬，连时间都没来得及捉住。

“叩叩。”

门外突然响起敲门的声音，穆秋回头，辛芸正站在门口，目光温柔。

“小少爷，成封，下来吃饭吧。”

成封点头，穆秋也在同时起身，缓缓朝门外走去。

对于三个人来说，这一桌的饭菜着实丰盛，桌边的醒酒器中有早已醒好的红酒。待两人落座后辛芸分别在自己和成封的酒杯里倒入红酒，而穆秋的桌前，杯子里却是一杯刚榨好的鲜果汁。

吃饭时全程无言，只有碗碟碰撞的声音，和偶尔辛芸示意与成封碰撞作响的酒杯。穆秋吃得极慢，每一个夹菜的姿势和送入嘴中的距离都仿佛被尺量过，优雅精准，是富人誓要灌入血液的礼仪。

当大家都吃得差不多的时候，辛芸举着酒杯往嘴里送一口，才缓缓打开话匣。

“成封啊，以后在屋子里随意一点就行，把这当家吧。”女人喝了酒，脸有些微红。又似乎正是因为酒精的缘故，让她有了坦露内心的勇气。

“这屋子，就两个人来说，确实是空了些。”她的目光是湿的，既温柔，又悲伤：“多一个人到底是能多一分生气，或许也能热闹些。”

“小少爷也喜欢热闹不是，你多陪陪他，他总是开心的。”

“辛芸。”穆秋放下餐具，面露不悦：“你喝了酒就喜欢多话。”

“我先上楼了。”穆秋向辛芸和成封分别颔首示意，连生气时也不忘得体，然后才离开餐桌，走向楼梯去了。

等到脚步声音完全消失在楼梯尽头，辛芸才再次开口：“成封，我知道你的工作只是保护小少爷的人身安全，但是你如果能给予哪怕一点的真心陪伴也是好的，这孩子，孤独得很。”

辛芸又仰头喝了一口酒，满脸哀矜，就连脸上那几处细不可闻的皱纹，在此刻都加深了。

辛芸酒量不佳，喝了少许就有微醉的迹象，又真如穆秋所说，一沾酒精就话多，她就这么在餐桌前，与成封聊了许久。说是聊，实际上都是她一个人独自诉说，成封偶尔回几句应答，倒是没有丝毫不耐烦的样子。

等到辛芸终于有想要睡觉的迹象，已经彻底入夜了。成封扶着辛芸回房，又折回来收拾好餐桌，这才往自己房间走。

成封洗漱完了的时候已经深夜，思绪却还清朗，没有困意。在房内枯坐一会儿，正觉无聊之时，忽然听到对面响起开门的声音。成封寻声站在门边，用耳朵贴着房门静静听了一会儿，待脚步声稍显微弱之后才打开自己的房门。往走廊一边望去，果然见到一个熟悉的身影正往楼梯口走去。

成封没有多想，悄悄跟在那人身后。

穆秋走到一楼的后门，往后花园踱去，他脚步轻缓，害怕惊扰别人。寻了一处长椅，就坐下了，然后便是不动，就这么坐着。

成封隔着玻璃远远望着。浓密的黑早已经霸占了所有的空间，那抹清瘦的身影在此刻刺破了严密的黑，身上的睡衣是浅色的，露出的皮肤是白色的，于是整个人都是淡淡的，偏要与这稠厚的黑正面相迎。

想要打破全面的厉，其实只需要分毫的柔。

那个背影白得任性，黑暗伤不了他毫厘，却仿佛是要被一股深浓的寂寞给溶解了去。成封脑中突然回响起辛芸轻柔又戚戚的声音“这孩子，孤单得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