窃宝（24）（2 / 2）

人心不足，小小一个海中金矿，两方争夺，填了几百条人命。

最初发现这座金矿的应当是张家，他家用海船接引福广两州从海外运回的精煤木料，沿海而上从升州港进入中原腹地。大的海船够高，站在船头用上千里镜，可以看到几里外的岛屿。海中金矿的黄金大多藏得浅，裴泽曾听江雪来说起过南海一处矿藏，旁边的沙洲甚至连雪白的海沙中都可以淘洗出大粒金砂，张家的人见到金矿，应当画了详细的海图。

陆上的金矿开采只需要征召民夫，海中的金矿却没有这么简单。张家把海图藏在白玉观音内，想要等找到能人异士再到海上采矿，但那处矿藏距离他家张远学艺的金涛岛太近了。张家船队日夜在附近航行不可能不惊动金涛门上下，那么多船工，金矿的消息想要完全瞒住几乎不可能。卢英人不知是想要独吞金矿还是早就和曹晏或公主有联络，先找上了送出观音的王家，他们最开始应该觉得金矿的消息是王家藏在观音内部暗度陈仓交给张家的。可王家上下杀遍也没问出一丁点消息，只知道这观音是胡六指雕的。

胡六指雕的时候哪知道里面要装一张金矿海图，他当时是真心实意想给雇主做个好机关。观音头顶留了个小口，只要注入火油，再订好密码，只要三次没有扭对机关内部就会起火，把里面装的东西烧得干干净净。于是观音到了卢英人和胡六指手里他们也没能拿出海图，只好又再次找上张家。

彼时张家的大船小船日夜在金涛门附近海域游荡，卢英人脑子再不好也发现自己这一亩三分地附近就是金矿，为了不暴露消息，干脆一不做二不休，把几个心腹秘密偷渡出岛，剩下的人全部被美人树果炼制的毒烟毒死，这时胡六指告诉他，高刺史也得知了金矿的消息，美人树果就是高松龄提供的。

高松龄眼红江雪来在海外的大小金矿，早在几年前便把和玉料一起运回的美人树果交给杭州最出名，也是和江雪来关系最好的玉雕师胡六指手里，如果没有王家家主在胡六指家门口横生枝节，胡六指就会在玉雕内填入炼制过的美人树果。江雪来那些宝贝都堆在自己房间里，经年累月和树果在一起不疯也傻。高松龄也知道硬碰硬他带上手里能用的人马把江府围了也打不过一个江雪来，干脆想了这个法子，可惜天不遂人愿。从那以后裴泽西行，江雪来跟着四处乱走，高松龄的探子们连一根白毛都摸不着，本以为只能暂且歇了挖金矿的心思，谁知道家门口竟然蹦出来一个新矿。

胡六指和卢英人各怀鬼胎暂时合作，杀光金涛岛上所有的活口，假意把消息透露给江雪来。当时岛上迷烟未散，江雪来只要上岛就必定毒入肺腑，只能听他们摆布，把福州的矿工乖乖送上，可惜前脚把消息传到他耳朵里后脚裴泽就一路杀到阿万王城把师兄叫去助威，江雪来哪还有闲心管他一个江湖门派死不死，带上刀和几十车粮草浩浩荡荡劳军去了。树果几乎用完，胡六指只好冒着风险上岛把剩余的敛回一些，炼制成新的迷烟，虽然毒不死人，但再强的高手吸入一点都会浑身酸软。

他们带着新制的迷烟来到张家，卢英人为了得到白玉观音的密码，让自己的心腹杀光了小弟子全家，观音也因而落入赶来的高松龄手上，被送往京城躺进了高护的库房。西北战事正在紧要关头，身在火器营的张远久未向家人去信，卢英人本以为他已经死了，没想到第二年春天发现张远活着从战场上回了家，肝胆俱裂，要为家人报仇。卢英人假意称都是高党为夺观音作乱，想要诓骗张远给出密码，没想到张家在京中搭上了睦王的线。睦王去信给张远，令他去象林书庄暂避。密室里那封信大约就是这时写的草稿，曹家留在升州的心腹截留了睦王送给张远的信，为了挑拨张远和睦王的关系，卢英人便也给小徒弟写了一封几乎一样的，改称象林书庄的卫姨最近联系了他，提前递到张远手上。

一边是多年没见的父亲好友，一边是看着自己长大的师父，张远怀疑谁，想都不用想。他以为睦王也想要得到金矿，象林书庄的卫姨是受睦王指使跑来和他师父玩美人计，又担心师父这个人好赌好色中了卫姨的计不再可信，在书庄时一直不声不响的，最后干脆自己先行一步炸了库房带着观音溜之大吉。

独自在江南的胡六指只好把算盘又打到江雪来头上，他觉得江雪来占据那么多海上金矿，铁定有法子能看出矿脉，联系了尚在京城寻找徒弟的卢英人。曹府下人就在这时也与卢英人联系，告诉他裴泽将要往江南去，他们会埋伏些人手在金涛岛，等裴泽一上岛就把人擒住，让江雪来不得不屈服。

“没想到那灾星竟然如此灵验！”被殴打得浑身皮开肉绽的卢英人痛苦地说道，“他们才上岛就地动，山都塌了，几十个人压在里面根本出不来！”

这才有了这两人亲身上阵埋伏在金泰赌坊，想要再擒江裴二人。

裴泽咬着笔尾不知如何下笔，抬头看向窗边的夏彦：“殿下，这两家做什么要用到金矿呢？潞国大长公主不缺钱财，封地内煤矿众多，食邑万户，就是养一支军队都够了。高护虽然没有爵位但是这么些年贪军饷……咳，便是他要谋反，手中物资也相当充足，这两个人谁都用不上一个随时可能暴露的位于航路上的金矿。”

“用不上就不占？”夏彦正在窗前看楼下的侍卫们装车，中午时分他就要回京，顺便把身旁这个伤员捎回去，“你师兄富甲天下，手上钱粮足够他带着你躺在金山里吃十辈子山珍海味，他为何还要广开赌坊，派船出海？高护门生遍地，太后大权在握，高家库房里的绢帛钱财堆积如山，高鹤龄在京时曾将十几幅价值连城的名家真迹焚烧用于取暖，他俩又何必合起伙来贪墨你那点军饷，害得西北不宁？什么人会嫌钱多呢……就算是我，不也暗地里对这座金矿起了心思，谋划诸多么？”

“臣以为殿下要谋反，忙着凑军费。”裴泽提笔写了什么，温和地笑了笑，“您若是想好了到时要走哪个门，记得提前知会我一声。”

“你要带着龙武卫的老弱病残阻我吗？”夏彦关起窗子，将下属备好的衣服递给裴泽叫他换上。

裴泽接过衣服，放下手中毛笔：“带着龙武卫的老弱病残大开城门，迎王师，清君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