窃宝(2)(2 / 2)
裴泽忍笑,示意曹飞章去把那孩子扶起来,可孩子一见来的是灾星的下属,早吓得自己跳起来一溜烟地跑了。
“没想到啊,我在京中已经这么出名了吗?”
专门为了赴宴裹得像个彩色大粽子的随从潘自怡答道:“是啊,现在家家茶馆都说您的书,连三岁小孩都知道您当年把邻居家小孩咒进粪坑闷死的事了。”
裴泽:“……我干过这种事吗?!”
潘自怡摇头道:“下午我去接夫人的时候,至少听过五个版本的裴秀容咒杀阿万汗,听了一圈之后我看您这个将军卸了任就能直接出门左拐太史局当顶梁柱,往后我们大宁根本不用出去打仗,放了您去和敌人对视一眼就够了。”
裴泽:“合着我还一顾倾人城再顾倾人国了吗?”
曹飞章忍笑:“差不离了。”
裴泽苦笑摇头,带着两个亲卫在路人的注目礼下慢腾腾地走进了皇宫。
按制,无论一路多苦多累,他这种外派的武官一回京就该先去拜见皇帝。可八成是太后亏心事做多了心虚,怕老天爷借着裴泽觐见一道雷把自己劈死,那花言巧语的圣旨和直接领路的太监无不在旁敲侧击地传递着同一个信息:“你离远点”。
显然皇宫里的谣言更加灵通一些,裴泽一行三人解刀进殿,周围的官员顿时议论纷纷,可竟然没有一个人敢上前和这位炙手可热的新贵套套近乎。从没有进过皇宫的西北土狗裴泽想问问带路的小太监宫宴上有什么需要注意的,可那太监应该是练过些拳脚,始终和裴泽保持安全距离,打死也不靠近。
大胜之宴,自然是大宴,四品以上的京官皆需赴宴。正阳殿前平日上朝的广场上已经聚满了互相道贺的官员,可无论是谁见了裴泽,都如同见了瘟神一般远远避开。直到被沉默的小太监带入内殿,裴泽还没和任何一个官员眼神对视过一次。
有那么吓人吗?
裴泽觉得自己还没有灵验到瞪谁谁倒霉的地步,可惜这群文官不待见他,他也不好热脸去贴人家的冷屁股,只好假装刚下战场还没有习惯正常人际交往的腼腆军人,躲在一旁等待开宴。可他无论走到哪里,原本还站着聊开的官员们都仿佛背后长了眼睛一般作鸟兽散,生怕和传说中的瘟神对上了眼影响自己的官运,裴泽只得兴趣缺缺地走到自己的位置上安静坐好,心里打定主意等下少说废话多吃菜,吃完明天就辞官。
就在此时,殿门前一个中年太监点头哈腰地引进来一个人。那人前脚还未跨过门槛,殿内的官员们的窃窃私语声顿时密集起来。能进正殿宴饮的分明都是皇亲国戚,封疆大吏,不过似乎众人对这个即将进门的贵人没有丝毫的忌惮,还生怕对方听不到他们在议论他似的。裴泽停下了玩玉佩的手侧耳听去,只听到一片片低声都在讨论同一个话题:
“昨晚想春楼董翠姬梳拢,睦王殿下豪掷千金给那小姑娘开苞,闹到今天裴婧云进城都没去迎,这会刚从窑姐儿床上爬起来。”
“翠姬头次就是睦王这种伟男子,往后怕是看不上别的恩客了。”
“睦王过得真叫神仙日子,朝登天子殿,夜枕美人肩。”
“这美人还夜夜不同呢!前些日子睦王还捧着花重阁银娘子,上元那会不是也包了花魁……这香味,睦王怕是从想春楼直接过来的。”
裴泽他娘原本就是想春楼的姐儿,听到睦王殿下这么支持想春楼的买卖,不由得仔细打量了来人。只见那人身姿挺拔,如若芝兰玉树,英俊的脸上一对眼眸灿若寒星,下面却坠着两个斗大的黑眼圈,仿佛写着纵欲过度四个大字。
裴泽虽然远在边关,也偶尔听监军们说起过这位繁京第一奇人。繁京的权贵们平日里也没个事情做,就喜欢靠八卦谣言佐餐,在裴泽成名前睦王夏彦可以说包揽了城里一半的奇闻异事。作为先皇最小的弟弟,出生那天据说有两只彩凤绕着殿宇飞舞,久久不肯散去,宫里的人都说这是明君之兆,十殿下恐被太子忌惮,可先皇本人对十殿下好得没话说,打满一岁起就抱在手里养着,就连上书房都安了个婴儿用的小榻。而睦王夏彦也配得上这般隆恩,他和裴泽恰恰好好相反,宫里的老人私下都叫他一声福神。据先皇本人说,带着夏彦去赌坊则逢赌必赢,带着夏彦去猜灯谜则每猜必中,夏彦在京他看奏折时心想事成,夏彦就藩后不但阿万入侵,将领军士也死了不少,于是睦王就成了大宁唯一一个赐铁券可以留京的亲王。而他本人为人平和良善,京城百姓对这个没什么架子的亲王都颇有好感。
夏彦本该受尽宠爱肆无忌惮,可在先皇登仙后他的待遇倒是一落千丈,大概因为他皇兄娶姓高的皇嫂时他不在京里,没能阻止他皇兄娶高珊瑚吧。太后刁钻跋扈,一朝得势,鸡犬升天,把大宁官场搅得乌烟瘴气不算,还亲手给夏彦送了一顶举国闻名的绿帽子,把自己的堂妹连着肚里的野孩子一同嫁进了睦王府。夏彦好似不关己事一样照常养着隔壁老王的孩子,哪怕这孩子棕发绿眼睛,怎么看怎么是个胡人。他想必也不大看得上他那个脑子进水的王妃,成亲后刮风下雨都坚持宿在秦楼楚馆,繁京几家大些的楼子甚至各留了一间包间给他。
这位睦王殿下刚一进来,坐得不太远的裴泽就闻到一股浓浓的帐中香气,熏得他这个常年在边关闻臭男人汗味的武将眼泪直流,不得不趁人不备从袖子里拿出手帕低头猛擦。
正所谓边军混三年,母猪赛貂蝉,他还多饶一年,再闻到儿时无处不在的这香味居然有些头痛,裴泽不由得心有戚戚:回家后还要拜见老娘,睦王才熏了几天啊浑身上下的味道就够呛人,他娘恐怕已经腌入味了,怕是一进门就要熏得他倒地气绝。
“这便是秀容侯吧?大胜还朝居然这么激动,这眼泪流得本王看着都要心碎了。”
裴泽听见声音连忙起身,只见方才还在门口和人讲黄段子的睦王正停在他面前,一脸关切地朝他说道。这睦王不愧是宣帝亲子,身量也和先帝、宣帝如出一辙的高大,再加上一身蓝金蟒袍,压迫感十足。
矮子裴泽:……眼泪止不住地流。
裴泽很想告诉睦王别再靠近他了,可想到来之前炽俟勿雅为他准备的小册子上第一句话就是少说多吃,只好闭上自己那张惹祸的猪嘴,装出一副诚惶诚恐的样子低下头行礼:“参见睦王殿下。”
睦王却没有继续堵在他面前,他笑了笑,和身旁的官员随口说道:“这秀容侯的封地选得好啊,秀容秀容,人如其名,果然是容貌秀美,清俊动人,单看这张脸还真是看不出竟是个力能扛鼎的武将,人果真不可貌相。”
裴泽:……还是再靠近一点走几天的霉运清醒一下比较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