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3、（1 / 2）
当年的往事讲完, 华妈妈抬手再拭了一下眼泪，望住华旻恺：“小恺，当年是妈妈自私，妈妈对不起你！我早该想到, 亲缘大事，根本不是能瞒得住一辈子的……现在既然你已经知道了，那么妈妈支持你去和那家人做亲子鉴定, 毕竟每个人都有确认自己的根究竟在哪里的权利，当然，你永远都是妈妈的儿子，你以后……就是多了一个家了……”
华旻恺一把拥住妈妈：“妈！你别这么说！当年你是救了我, 假如没有你, 我还不知道要被他们卖到什么家庭，甚至打断腿扔上街乞讨也说不定……”
他说到这里也哽咽住了，扭头看了一眼韩沐遥。
他真正想说的话, 韩沐遥焉能不知？
——妈, 我当然不会怪你，我只愿自己就是你的亲生儿子啊……
该说的话都说完之后，华旻萱陪妈妈先走了, 只剩下华旻恺和韩沐遥留在原位。
华旻恺将韩沐遥的两只手都包在自己的掌心，她看着两个人的手, 他看着她。
他们俩长久地沉默, 心事在无言中默默交换, 却怎样也无法有结果。
如果你真的是吴昃, 如果你当年没有丢……
我们会一起长大，吴巍喜欢你，其实我也喜欢你，对不对？你欺负我，要抢走对于孩子来说最重要的，我都还会让给你。
命运往往失之毫厘便谬以千里，如果我们一起长大，你们俩未必会喜欢我，可如果你们俩都喜欢我，也还是会很为难，只是，无论如何也不会落入如此尴尬的境地……
韩沐遥抬起眼睛，看着华旻恺：“我之前一直不敢跟吴巍分手，就是因为知道会很惨烈，但我怎么也没想到，会这么惨烈……”
华旻恺一把将她拉入怀里：“还不一定呢……我可以不去做亲子鉴定，就当我不是吴昃、就是某个从农村拐出来的孩子好了……”
韩沐遥紧紧贴着他，苦笑了一下：“吴家……不会善罢甘休的，以严阿姨的性子，说不定过几天就要直接去找华总了……”
华旻恺的倔强劲儿上来了：“那我们也可以私奔！我不要学位了，我们马上就走！反正、反正你也养得起我！”
韩沐遥想笑，却根本笑不出来。
她握着他的手，在他掌心画着无意义的道道：“你已经是成年人，要不要去做亲子鉴定、要不要认回亲生父母，那是你自己的事，谁也不能替你决定。但这个世界上有许多事情，不是躲避就能躲得开的，你装作不存在，可它们就是会横在那里，随时准备跳出来发难。”
她放开他的手，整肃了一下表情，拿过手袋：“我得去上班了，出差回来有很多事，那是我逃不过去的责任；你也得去学校了，你已经大三下学期了，如果期末考试挂了科，明年来不及补考的话，可能会耽误毕业。”她看着他，无奈地耸耸肩，“人生就是这样，我已经习惯了，你……也得习惯。”
时间虽然晚了些，但上班高峰时段尚未结束，因为没睡好精神不佳，韩沐遥先前没开车出来，此时久久叫不到车，索性坐地铁去公司。
这是个换乘大站，韩沐遥几乎是被后面极富挤地铁经验的人硬推上车的，车厢里空气憋闷，视线也被屏蔽了泰半。
韩沐遥郁郁而立，依然神思不属，当她看到那对乞讨的母子时，他们都已经快要走到她跟前了。
这两个人一在她的视野里出现，她立即有一种一刹那间被一股强力的辛酸猛地一撞的感觉——
那是一位太过年轻的母亲，从面容上看，韩沐遥觉得她至多也就跟自己一样大。她手里牵着的男孩三四岁的样子，两个人小小的，几乎不占什么空间。
通常的乞丐，往往若不是要拿着某件乐器勉强献艺，就是絮絮叨叨不停地诉说并恳求。而这对母子从始至终都一言不发，安静得好像两片在空气里飘动的画儿。
的确地，有些话，你没有办法说给那些并无关系的受众听。不会乐器、没有出色歌喉的，并没有必要非得弄出那些哗众取宠的声音。只要一声不吭、不追不缠地，呈一种最体面也最有尊严的姿态，就是最具力量的恳求。
这对母子就那样悄无声息地在车厢里缓缓穿行，衣服朴素但是干干净净的。遇到足够宽敞的地方，妈妈会把儿子的小肩膀轻轻一搂，顺势转过来面对座椅上的乘客，悄无声息地跪下来。在走路的时候，妈妈时而把儿子牵在身体一侧，时而双手扶住他把他护在身体前方；而跪着的时候，她则依旧温柔无限地把儿子搂在怀里。
现在带着孩子乞讨的，都让人觉得是人贩子在利用拐卖的儿童，可这对母子却让人很难产生这样的判断，因为她分明那么爱护这个孩子，而这个孩子那么乖巧懂事，好像他小小的心里早就懂得了自己和母亲所遭遇的一切，因而认真到近乎于虔诚地来做这件事情。
但也说不定，他们俩是都被人贩子胁迫的啊……
可即便真是这样，他们俩始终低头垂目，素净的面容光洁姣好，表情柔和温婉地模糊着其它信息，而那整副姿态和动作，简直是优雅而气质出众的。
韩沐遥盯着她们，如遭雷击。
她电光石火般地想到了通常在里才能看到的那些故事——一个被生活狠狠抛弃的女孩子，背负了整个生命的苦难，在这个拥挤而冷漠的世界上流浪、乞讨。他们选择这样来谋生，大概是他们所能想得到的最有尊严的生存方式了吧，这个世界，也许根本就不给他们别的机会。
世界上多的是无助而无奈的人，谁也未必比谁更幸运。
而虽然还没亲子鉴定，华旻恺不是吴昃的可能性仍有万分之一，不排除他是不堪受虐而逃出来的穷孩子，但就那更大的可能性而言，华妈妈私自昧下别人家孩子的举动是自私自利，却也不能否认，这对华旻恺来说已经是不幸中的万幸了，若他没有遇见华妈妈，天知道后面等待着他的会是怎样的命运？
这样地出着神，韩沐遥眼睁睁地看着这母子俩一言不发地跪在了自己面前。
她忘了该做什么事，直到一个站在他们身后的人走过来把一枚硬币放进他们手中捧着的杯子里时，她才反应过来，手忙脚乱地要去掏钱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