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2 / 2)
童知心躺在被子里,只有一张脸露出来,肤色跟床单一样白。他也看到了季北,眼睛里过去的礼貌和疏离全部卸下,温度冰冷着,刺一般看向他。
童知心边上的柜子上摆了一束白色的康乃馨,嫩的,还沾着露水,娇艳万分。
季北紧接着看到了站在角落里的刘宇燃。
季北觉得自己和此刻的场面极不相称,转身想走,廉泽已经看到了他。
“北?”廉泽起身起得很快,两步一迈,已经握住了他的手腕,“你怎么在这?”
房间里的刘宇燃也看过来了。
季北觉得这两个人真是人精,说的话,干的事,给人一种自己貌似很重要的错觉,真正的第一位揣在心里,永远无法撼动。
他甩手就走。
刘宇燃从病房里追了出来,廉泽挡住他,“你滚远点。”
“你得说给自己听。”刘宇燃像听到好笑的笑话。
季北越走越快,已经按下电梯。
“他妈的,”廉泽推了刘宇燃一把,“我不跟你掰扯。”说完提脚往季北那边跑。
在廉泽踏出第一步的时候,病房里的童知心他哼了一声,按了呼叫器。
“泽哥,我手……”童知心话说到一半。
刘宇看廉泽停在那里,笑了。他跟住往楼梯走掉的季北,步幅迈得很大。
季北走出医院的楼才发现,自己的袖口不知什么时候脏了一块。
他的校服向来整洁漂亮,后悔自己为什么要来领这个并不重要的体检单,袖口脏在那里,看得他很是难受。
季北听到了后面的脚步声,他在雅林听过一次。
“季北。”刘宇燃叫他,语气很淡。
季北的身体比思想更早停下来。眼前的小马路,他曾经蹲在那里,给司徒易打过电话。
季北转过身,看着刘宇燃。
刘宇燃穿着跟他身上一模一样的雅林校服,校裤折了一圈,露出骨节分明的纤长脚腕,整个人隐约透着花的香味。
季北对他无话可说,他看了一眼刘宇燃,只盯着他旁边的医院柱子瞧了。
“我就是来探病。”刘宇燃说,“昱阳那人一直陪着他。”
刘宇燃仍然不提童知心的名字。
季北没应,他脑子里先划过了长白山的云,再是一张一张他自己的照片。时隔多日,季北重新见到刘宇燃,像见一个应该被存放在书签里的人。
只是那是,他还算宝贝的书签。
“不重要。”季北礼貌地回,“我单纯路过。”
刘宇燃端详着他,像要抓住他防备里的缝隙,问道:“你生病了?”
“我很好。”季北说。
他很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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季北成绩越来越好,大考小考里,他从中游爬到了上游,在班上变成了“偶尔说句话旷个课,老师也会睁一只闭一只眼”的存在。
司徒易坐在他的斜前方,看季北两耳不闻窗外事,被影响得拿了一本书,边看边皱着眉头说:“这东西念了对我也没用。”
司徒易还有两个月就要出国去念语言,每天来学校打卡打得很勤快。
季北好笑看他一眼,回:“那你来学校干嘛?”
“当然是为了你。”司徒易说着,坐在角落的陈杨看过来了,“……还有陈杨。”
季北挑眉,心情难得开心了一点。
秋天来了,不冷不热的季节,体温和嗅觉都很安稳。空气里大自然的味道,让季北感觉放松。他坐窗户旁边,身体被注入一点点新的生命力。
他们上完一节令人昏迷的政治课,陈杨和司徒易问他去不去买东西吃,季北早饭没吃,却毫无食欲,让两个人自己去了。
他靠在墙上,晃亮了手机屏幕。屏保上干干净净,只有一张灰底的天空写着日期时间。
他把廉泽静音了。
季北先是看了一会新闻,复习了一下单词,才点开微信。
他的对话框很安静,朋友圈有几十条新消息提示。
季北的背被墙托着,眼神和身体都懒洋洋的。他刷着朋友圈动态,看到陈杨一分钟前发的,蓝色的运动饮料,旁边放着两碗关东煮。季北点了个赞,往下滑,面无表情地看了一堆人的或矫情或吐槽,再翻,就看到了那只老虎图标。
廉泽在凌晨发了一条张有星星的照片,上面是一个英文单词——“Taurus”。
季北停在他那条一会,没有再麻烦微信的翻译,回到屏幕上方,按熄了手机。
季北小时候曾经拥有过一只玩具老虎。它跟他身形差不多大,王字印在额头,威风凛凛。那是季北他舅出差时从外地带回来的,季北从小没拥有过什么娃娃,喜欢得要命,睡觉都要抱着。
他跟它说话,放到床上最干净最整洁的位置,每天放学回家放了书包,先要看它一眼,再吧嗒吧嗒跑去吃饭。
老虎被季北保管得很干净,洗都不用洗,听了季北许多秘密。季北自然觉得老虎是猫科动物里最好的,连电视里放狮子王都不愿意看,嚷着说,老虎才是王。
他把它看做是他儿时贴合灵魂的朋友。
一天季北舅舅的儿子来串门,季北还没回来,小孩在屋子里窜来窜去,自然看到了那只老虎,抱着不放了。
季北回到家,就看到跟他年级相仿的一个小孩抱着那只娃娃爱不释手。
老虎没有任何改变,王字印着,浑身的绒毛干干净净,表情跟听季北说话时一模一样。它被不同的小孩抱在怀里,没有任何改变。
季北的呼吸急促了起来,他顿在门口,不发一言。
“爸爸我们把老虎带回家好不好。”小孩拖着他舅的衣服说。
“这是爸爸送给小北哥哥的,”舅舅脾气很好,“不能给你。”
“没关系。”季北开口了,“你们拿回去吧。”
老虎被带走了。
入夜后季北躺着,床边的角落空空荡荡。他盯着天花板,骨骼的生长痛让他睡不着。
“拜拜。”
他盯着黑暗的空气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