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2 / 2）

他听见一声低低的嗤笑，以为那是自己的错觉，可下一瞬胸口忽然一阵冰凉，紧跟而来的是刺痛。在还不明白发生了什么的时候，他已经本能地松开双手，猛地推开赛亚向后退了一大步。

然后他看见了赛亚的背鳍。尖利的骨刺扎透了那件亚麻斗篷，又瞬间收隐回去，仿佛藏匿其下的利刃。

赛亚转过身来看着他。

纳希尔抹了一把胸前，毫不意外地看到了血迹。他被赛亚的背鳍刺伤了。

纳希尔惊愕不已。他从未见过任何一个人鱼能在没有水的境况下生出背鳍，而赛亚……

“还不错。”赛亚笑了，“听说他吻了你？”

突如其来的问题问住了纳希尔。他怔了好一会儿才明白赛亚究竟在说什么。

“他不是因为想要吻我才那么做的。”纳希尔知道自己其实无需回答这个问题，但也知道纠正或阻止赛亚该是徒劳的。

赛亚走过来，伸手按住他的嘴唇。纳希尔想要躲开，但在最后时刻阻止了自己。他觉得赛亚想要说点什么。

赛亚用冰蓝色的眼睛专注地凝视他，说：“你是我的。”

紧接着他就露出失望的神色，退开来坐在地上。“不过或许他不是那么想的。谁知道呢。”他自言自语着，那种失落的语气简直让纳希尔为他感到难过。

他是在尝试重温佩雷依那一瞬间的心情？

“你和佩雷依……”纳希尔不知道自己该不该问。

“他是我的神。”赛亚说。

纳希尔不自然地清了清嗓子。神？他想。

赛亚因他发出的声音转过头来看着他。

“你觉得很奇怪？”赛亚微笑着换了个坐姿，一只手随意地搭在膝盖上，“我被自己的部族放逐，被自己的种族当做货物一样出售给你们，当我面对神像祈祷的时候，只有他回应了我。”

纳希尔皱起眉。回应了祈祷？他想象了一下那个画面。

“……他或许只是凑巧站在神龛附近罢了。”最后他这样决断道。

赛亚大笑起来。

“是啊，他也是这么说的。但我知道，他就是我的神。”他说。

纳希尔沉默了。这个时候他想的其实是赛亚的尾巴。他记得伯爵宅邸那个小仆从曾说起过，当伯爵走过水池的时候，赛亚的尾巴就会开始发光。而人鱼的尾巴发光只有一个理由。

——你会对你的“神”发情？如果，是真的神的话。纳希尔很想这样问赛亚。但是他最后什么也没有说。

“‘你是我的’——如果他对我这样说，我会为此而为他做任何事。”赛亚这时候说。

“你已经为他犯下罪行。”纳希尔回答道。

“你是说乔伊？那件事其实跟他无关。”赛亚说。

纳希尔觉得自己似乎看穿了赛亚的意图。“你不需要……”

“为他辩解？”赛亚打断他，“我宁可他远离你。但我不喜欢你对他怀有误解，尤其是我造成的误解。无论你信不信，我都要解释给你听。”

纳希尔知道拒绝是没用的。那是赛亚。

“他只是想让你有危机感，是我决定把那件事做到底。”赛亚毫不逃避地直视他，“知道那时我为什么要去池边吗？不是给你看的，而是给他看。在那里，我可以看着他的眼睛。”

“这没用。”纳希尔听不下去，“如果他觉得让你来解释我就会相信……是他让你那么做的，不然他为什么不阻止你？他让我看着那一切！”

“不是什么都与你有关。”赛亚淡淡地回答，“你难道不知道那种事一旦开始就没法停下？至少对于人鱼来说是这样。他不是不想阻止我，而是来不及，也做不到。他没有放开你，其实是为了保护我。不然你会做什么呢？就算你当场揍我，我还是只能做到底，或者干脆死掉。我没办法放开乔伊。你知道有多少雄性人鱼死在了这件事上，或者至少为此受了重伤？一旦开始，无论做什么都是于事无补。”

纳希尔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或许赛亚的话有些太直白了，让他心慌得厉害。

不。他一直在对自己说，不。可他不知道自己究竟在否认些什么。

“……为什么，”他因为疑惑和焦灼而口干舌燥，不由得抿了下嘴唇，“你为什么要强调‘雄性’？”

赛亚因为这个问题而笑起来。“生理上的特殊性，雌性人鱼有更好的方法保护自己。所以在这种事上遭殃的永远都是雄性人鱼。可这跟你这种人类又有什么关系？”

纳希尔又一次只能沉默。然后他察觉到赛亚的矛盾。

“按照你的说法，你是故意违逆佩雷依？”他说，“可你刚才还说他是你的，呃，神。”

赛亚不以为然。

“他不能为你而那样对待我。所以我故意挑衅他。很高兴知道他不会放任你揍我。”

纳希尔先是失笑，而后又感到了伤心，再然后更复杂的心情覆盖上来，让他几次想开口，却无法说出任何话。

“随便你对这些话怎么想，但有一件事你明白，”赛亚继续说，“我不想他靠近你。不是因为我自己，而是因为你。”

纳希尔转头看着他。

赛亚盯着他，指指自己的眼睛：“你的眼睛太热烈，而他需要的是安宁。”

纳希尔听不懂他在说什么，只觉得他大概有所误会。“不是我想要靠近他，是他有自己的计划。”他甚至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解释。

“嗯。”赛亚淡淡地回应了一声，“没有人能掌控所有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