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心曾与木兰舟(四)(2 / 2)
殷绪深吸一口气,大声道:“殷绪之命,微不足惜,可这天下广阔疆域、黎民百姓却千金不换,王上为一国之君,难道对此就毫不在意吗!”
“孤要杀你,与天下之万民有何干系?区区黄口小儿,也敢威胁本王?”商子密森冷一眼,殷绪只觉脖子一凉,冰冷的刀刃已经刺入皮肤,鲜血随着刚才的水痕蜿蜒而下,把那件刚换的月白长衫边缘处染成了淡淡的粉色。
“绪字字发自肺腑,怎敢有丝毫欺瞒威胁之意?”殷绪再叩首:“王上,我鼎昇门建立之初,得□□提携,仰赖□□遗德,于神台前宣誓世代效忠商王室,而今辅佐八代帝王,已有百年矣,一直兢兢业业,呕心沥血,其间纵有宵小作乱,吾等忠君爱国之心,从未改变。”
“吾等一片赤诚之心,奈何王室将其弃之若履,懿王猜疑,亲手将我鼎昇门众人赶入深山,王上您更是步步紧逼,为此竟不惜与西戎联手,如何不令我等寒心!”
殷绪眼含热泪,一字一句道:“绪知以往门内众人对王上有诸多不敬,不敢奢求王上宽恕,绪今日前来,一为请罪,二为请求。门主孔少慕不遵祖制,肆意妄为,率门下大弟子聂清林及其余心腹叛逃鼎昇门,其罪当诛,一请王上亲下圣喻,缉拿叛贼,容我等清理门户;二请王上赦免门中老弱妇孺,他们虽受贼人胁迫,然罪不至死,望王上留他们一命。”
架在脖子上的刀早已在商子密的授意下撤去,殷绪双手伏地,将额头重重往地上一磕。
“绪奉长老之命,奉上鼎昇门百年积累之钱财拜请王上允准,成则生生世世为王上马首是瞻,不成则玉石俱焚,总算也落个干净。三千性命,加上绪这颗人头,全系于王上一念之间,请王上决断!”
字字掷地,重畇千钧,一时全场静默,殷绪埋首于地,默默叹息,他该说的已经说了,行或不行,听天由命。
清风不知何处来,吹拂一树珠玉落,良久,商子密朗声大笑,殷绪终于可以将提起来的心暂时放下,他知道,这一关,他算是过了。
“果然还是个孩子。”林沛澄适时开口,他递给殷绪一条手帕,柔和道:“擦擦吧。”
殷绪脸上又是血又是水,额头上还有土,混在一起,简直是一塌糊涂,可等他把脸擦干净,那张酷似旧人的面孔却令林沛澄呼吸一滞,心境复杂。
殷绪模样随母亲,这一点小时候就能看出一二,长大后更是相似至极,却并不显的女气,只觉得他英姿勃发,十分俊秀。
殷绪连忙道谢,刚才没反应过来,现在缓下来才感觉到疼,他能感觉到,有一瞬商子密是真的想要杀了他的,所以那侍卫下手时丝毫没有留情,若非他及时令商子密改变主意,也许此刻自己已是刀下亡魂。
商子密笑完,道:“殷绪,你可知鼎昇门许多人,那付振庚为何偏偏派了你来见孤吗?”
殷绪道:“长老自绪幼时便教导绪忠君爱国,绪不才,能供王上驱使,三生有幸。”
林沛澄突然问道:“你在鼎昇门,一直是付振庚抚养?”
殷绪一脸懵懂:“是,世上若无长老,便也无殷绪。长老抚育之恩,绪此生不忘。”
林沛澄道:“你幼时曾见过我,可还有印象?”
殷绪摇头:“虽不知大人为何有此一问,但绪自记事便未曾出过山林,是以无甚印象。”想了想,他又道:“不过,若是大人所言是在更早的时候,倒不是没有可能。”
林沛澄道:“哦?何意?”
殷绪道:“据长老所说,绪五岁时曾发过一场高烧,以前的东西都不记得了,不过绪自以为当时太过年幼,就算没有高烧大概也记不住什么,是以从未放在心上。”
林沛澄笑道:“原来如此。”他没有再追问下去,温声道:“本司为你备了些吃食,下去把衣服换了,伤口包扎一下再过来,去吧。”
殷绪露出了一个有些羞涩的笑容,点点头,离开了院子。
他走后,林沛澄的神色渐渐凝固起来。
商子密道:“林卿以为此人如何?”
“若他所言为真,则此人至纯至孝,堪当大任。”林沛澄凝视着殷绪离去的背影,眼中闪过一道精光:“若为假话……绝不能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