贵贱(2 / 2)
她不禁有些得意,唇角微微上提。
更得意的其实是凌轩。
他从未见过这样不自信的叶宛。不过,自家娘子幼稚起来的样子,还挺可爱的。害他简直想不顾众人目光,把她抱进怀中,好好地说给她听,在他眼中,她无论什么样子都是最美的。
“西凉来使到。”通传声响起,众人除了凌峥鸣,纷纷站立起身,迎接西凉使节团的到来。
叶宛唇角的笑容凝固住。
西凉使节团鱼贯踏入了殿阁,当先一人,面容姣美,白衣不染,步履翩然,飘逸出尘,正是西凉大长公主符哲。
符哲昂首挺胸,朝殿上的凌峥鸣行去,突然,脚步一顿,停在了叶宛和凌轩的桌前。
于是,白衣的西凉大长公主和白衣的慧宛长公主对面而立。截然不同的气质,同样出众的容貌,引来所有人好奇的、比较的目光。
叶宛只觉得自己正身处某种强大的压力之下。她知道,那是久居上位者周身经年累月所形成的气场,符哲没有丝毫收敛的意思,竟是想用这股气势,不费吹灰之力地将她碾压。
只是她叶宛,并不是任人碾压的软柿子。
“大长公主不远万里来到我大周,用心良苦天地可鉴。”叶宛举起酒杯,“为表佩服,这杯酒,本公主先干为敬。”
叶宛微微仰头,饮尽杯中酒。
符哲原本平静的目光中漾起一丝涟漪,可她终究没对叶宛说什么,而是看向了凌轩:“太师大人,久仰。”
叶宛轻飘飘瞥过来一眼,直让凌轩后背发紧。
凌轩讪然抬手:“大长公主,陛下还在等着你,请。”
符哲探究的目光拂过凌轩和叶宛,冷然一笑,继续朝殿上走去。
宾主互相见了礼,各自落座,热闹的歌舞宴席才正式开始。
席间飞扬主动向符哲敬酒:“姑姑,飞扬敬你。”
符哲的神情一时十分微妙。
凌峥鸣不悦地斥出声:“皇妹,你醉了。”
今日只是为西凉使节团接风洗尘,两国尚未正式商议和亲之事,飞扬便以未来西凉太子妃的身份唤符哲姑姑,凌峥鸣自然不乐意。虽然,按血缘关系算,眼前的西凉大长公主确实是他和飞扬的姨母。只不过这血缘,早成了可笑的一纸空谈。
“公主殿下金枝玉叶,却全无架子,娇憨可人,本宫见了,好生喜欢。”符哲话锋一转,“却不知原来在大周,低贱罪奴也可被封为公主,甚至比真正的金枝玉叶还要恃宠而骄。陛下还真是宽厚仁爱,本宫此来大周也算长了见识。”
“那么大长公主还真需要多长些见识。”叶宛脆生生道,“前朝有宁城公主,农女出身,和亲西域,将农桑之法传遍西域各地,如今你们西凉人能吃饱穿暖,还要感激这位农女公主的恩德;我大周也曾出过赫赫有名的昭然公主,罪臣之女,远嫁北辽,以一介弱女之身平战止戈,为我大周换来数十年的时间休养生息。大长公主单以出身论英雄,不嫌太狭隘了些吗?”
“呵,”符哲露出轻蔑的笑容,“还真是牙尖嘴利。不过,出身低微就是出身低微,管你舌灿莲花,也改变不了,身上流着低贱之血的事实。”
“宛宛,”凌轩抓住叶宛就要摔杯子的手,轻言安抚,“贵贱之说,人们向来各持己见。既然有人以为生在皇家、双手沾满至亲的血、权柄在握就是高贵,咱们又何必与这种人较真儿?你不怕脏了手,我还怕这种人沾污了你的高洁。”
叶宛轻放下酒杯,凌轩趁机将挑好的鱼肉喂进她嘴里:“来,消消火气。”
“这种人?”符哲低声重复着这三个字,面现薄怒,“本宫是何种人,太师大人,你根本没有资格置喙!”
“大长公主误会了,我可没指名道姓,若不巧说中了事实,凌轩自罚一杯,给大长公主赔个不是。过去的都过去了,红尘本就污秽,谁又高贵过谁?大长公主你说是不是?”
清脆的声音响起,原来这一杯所谓的赔酒,是凌轩与叶宛在碰杯对饮。
符哲面色铁青,拂袖而起。
“大长公主这是用好了?”凌峥鸣眯着眼睛问。
他自然知道凌轩和叶宛联手激怒了符哲,可他心里,对西凉来的这位姨母并无好感,乐得在一旁看好戏。
“陛下,请原谅本宫舟车劳顿,身体不适,先行告退了!”符哲留下一句话,带着西凉众人愤然离席。
“太师,若此次与西凉的盟约结不成,朕可为你是问。”凌峥鸣撂下话来。
从青云观回来后,凌峥鸣还没找着跟凌轩翻旧账的机会。这次西凉的事,简直是一箭双雕的天赐良机,他一定不能错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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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府的马车上,凌轩一脸自责地反省:“都怪我一时冲动,这下彻底得罪了大长公主,给你除去蛊王的事,恐怕要难上加难了。”
想想刚才的事,叶宛就怒气未平。她可不记得自己何处招惹到了这位大长公主,却惹来她那番阴损的言语?她叶宛就算流着低贱的血,又关她西凉大长公主何事?
“除不去就不除了。让我去求这种女人,不如让我去死!”
“别乱说。”凌轩思虑片刻,“归先生不是说过,这个大长公主软硬不吃,油盐不进吗?求她必是无用。咱们不如反其道而行,用激将法。她既到了咱们的地盘,势单力孤,但凡有个行差踏错,咱们便是师出有名。最好能把她派万旭到大周来挑拨离间、还有她和吴王相互勾结的阴谋都一举揭发,釜底抽薪。”
凌轩信心满满,摩拳擦掌地计划着他的激将之法。
叶宛却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
今日与符哲第一次交手,虽然小胜一局,但她总有不祥的预感,事情并不会如他们想的这般简单。偏偏她的预感,通常很准。
“阿轩,我想去一个地方,你要是不方便过去,就先回府等我吧。”
凌轩神色一暗:“你要去刑部大牢?”
“嗯,我想见爹爹一面。”
哥哥尚未寻到,而她体内的蛊王,或许终究无法除去。届时若她有个什么三长两短,总要在那之前,再见上爹爹一面。
“我陪一起去。”凌轩沉声道,“有些事,必须当面有个了断。”
叶长天,不单欠他几十条人命,还欠他一个真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