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不义财(1 / 2)
夜风呼啸,赣江的江风似披纱的女子快步上岸来。夜深了,似连打更人也瞌睡了。
“你难道已经忘了你父亲的仇吗?”寂静的夜里忽然传来一女子带着哭腔的质问,那声音忽远忽近,似是幽魅的喘息,飞入姜漆雨的耳中。姜漆雨想要睁眼,可眼脸却不听使唤,四肢也沉重的动弹不得,只急道:“我没忘!孩儿誓死不忘!”他双眉紧紧皱着,额头上已渗出一层薄雾。姜漆雨脑中渐渐浮现出一个枯瘦的在微风中颤抖的女人的身影,女人身着白纱衣,头戴浅露,纱幕长至膝前。女人缓缓走着,身形渐远渐逝。姜漆雨不禁叫道:“母亲!别走,孩儿没忘!孩儿没忘!”
却闻那声音缓缓道:“我不是你母亲,我是你姑姑。”话音刚落,两片柔软樱唇轻轻落在他的面颊上。
风缓了,人去了,夜依旧那么静,谁也不知道适才的到底是真实还是一场幻梦。
翌日,熹微晨光漫江而来,“隆兴第一楼”的鸡像是很懒的,此时还未打鸣。只听一人吆喝道:“馄饨,卖馄饨咯!鲜新的三生馄饨!”
张自悦挤了挤眉,使劲揉了揉双目,这才睁开眼,只见屋中唯他一人,吕馫玉不知何时已然离去,仅房内还留有些许脂粉香。
“馄饨,卖馄饨咯!鲜新的三生馄饨!”楼下那人又在吆喝,张自悦被此人吵醒,心中已有些不悦,随即探身望去欲骂他几句。只见楼下有一馄饨小摊,立了面“三生馄饨”的旗子,摊主着了件青色短衣,头上带了个青色包头布。张自悦冲那人喊道:“喂!你这摊主好不晓事,哪有那么早吆喝叫卖的?岂不吵了众人睡觉。”
小贩一听,转过头来。只见他尖嘴猴腮,留了三撇稀疏胡须,形貌甚是猥琐。小贩笑了笑,道:“公子既然醒了,来碗馄饨怎么样?”
张自悦亦笑了笑,看了眼他的旗子,道:“好,你且说说,你这三生是个甚意思?”小贩大笑,摇摇头,道:“看公子也是斯文人,我等市井小贩都知三生,公子竟然不知?”
张自悦拱手道:“小可孤陋寡闻,请店家赐教。”
小贩一摊手,答道:“嗐!这‘三生’自然是猪、牛、羊了!这都不晓得!”
张自悦听了不禁大笑道:“原来你这‘生’是‘牲口’的‘牲’啊!”
“这俩不是一个字?”
“不是,不是,大相径庭,差之千里啊!你这馄饨也不过是普通的肉馅儿馄饨,我便也不吃了,你快去别处吆喝吧,别搅了众人的清梦。”
张自悦刚转过身,又被那汉子叫住:“诶!公子,我这要只是普通的馄饨,又怎敢叫鲜新啊?”
张自悦又探了出去,道:“那你倒给我说说,还有什么?”
小贩伸出手,掰指说道:“这馄饨内除了肉馅儿,每个馄饨里还有,河蛳、河贝、对虾、芹菜、茴香、鸡蛋,这才敢叫鲜新。”
张自悦点点头,道:“那便给我来一碗,端到楼下,钱我一会儿楼下结与你!”小贩听言,应了一声,将馄饨倒入锅中。
张自悦着了衣,下到酒馆内,却见莫掌柜已坐在他那张掌柜桌前打着算盘,脚旁还趴着一只不知哪来的白猫。白猫懒懒的打着哈欠,爪子缓缓揉着脸。
“莫老板,好早啊。”
莫回没有搭理他,手中仍打着算盘。他用脚轻轻碰了碰那白猫,轻声道:“面儿,去给张老弟打声招呼。”白猫不情愿的爬起来,在张自悦脚踝上蹭了蹭,又跑回莫回脚边趴下,不多时就打起了轻轻的呼噜。
“前两日它被义珊那小丫头带去玩了,昨晚才给送回来。”莫回说完放下手中的算盘挠了挠它。
张自悦找了张桌子坐下,那小贩正好将馄饨端了进来。张自悦与了他钱,又道:“你怎敢在莫老板酒馆门前卖馄饨,这不是抢了莫老板生意吗?”小贩嘿嘿一笑,又跑出门外端了碗馄饨放到莫回桌上,道:“莫老板,你的馄饨。”说完他又转首对张自悦说道:“不瞒公子,小人之前生意惨淡,馄饨是一个也卖不出去,眼瞧都要饿死了。幸亏莫大人见了,便让我晨间来他酒馆前卖,这生意真不知好了多少,真要多谢莫老板啊!”说完当即便拜。
听他说时,张自悦已吃了数只馄饨,其味确实鲜美,肉质细腻,皮儿滑嫩。张自悦见他跪了下去,又夹了个馄饨咬了下去。只听“哎哟!”一声,张自悦立马放下碗筷,捂住右腮,一股淡淡的血腥味儿在嘴中蔓延开来。原来他适才咬下去时,突然咬到一硬物,硌得牙间都冒出些许血来。张自悦忙将硬物吐出,却是一枚铜钱。小贩见状,忙上去拱手贺道:“恭喜公子,看来公子近来财运正旺啊!”
莫回看了眼,笑道:“此财运伴着血光,看来怕是不义之财了。”他话一说完,轻咦了一声,又道:“你这馄饨里,包的怎么是个红枣啊?”小贩又忙上前贺道:“恭喜莫老板,您这是走红运啦!您果然是大富大贵之人啊!”
张自悦静静的看着这个小贩,看着他眉飞色舞的吹捧,淡淡一笑,又夹了个馄饨。
张自悦又进隆兴转了一圈,城中英豪渐渐少,城中霎时沉静下来。一时相安无事,令张自悦也放松了些,只是一日未见吕馫玉,无人弹琴说曲,不免有些烦闷。
夜里,院墙内,小屋中,姜漆雨正闭目盘坐在床上。忽然,门外传来一阵细微的呼吸声。他忙睁开眼,却见房门纸窗上映出了个高大的身影。他忙拿起刀,轻推门去。只见门外立了个浑身素白的男子,男子转过身来,姜漆雨这才认出他便是昨夜的青面人。
姜漆雨望了望另一座小屋,只见婆婆的灯还亮着,便沉声道:“阁下请移步,我们院外说话。”二人来至一深巷中,青面人突然停步,姜漆雨也紧随止步,淡淡道:“阁下找我,有何事?”
青面人瞥了眼他,又看了看他的刀,缓缓道:“阁下来隆兴府做什么?”
姜漆雨没有答他,右手已搭上刀柄。他眸中突然泛出一种野兽般的凶光,僵硬的身体已完全放松。
青面人道:“听说你是一个有恩必报的人,我昨天帮了你,现在也想请你帮个忙。”
“你说。”姜漆雨仍不敢放松,双目紧紧盯着青面人那不愿伸出衣袖的双臂。
“我想请你帮我杀一个人。”他话音刚落,一张薄纸已朝姜漆雨面门飞来。姜漆雨刚欲伸手来接,那纸上力道却突然消失,姜漆雨接了个空,纸缓缓落在了刀柄上。姜漆雨缓缓抬起刀,护住胸口,拿起那张纸,只见是一张银票。
“这是五百两的定金。”
姜漆雨轻哼一声,道:“你想让我帮你杀谁?”
青面人嘴角微翘,轻笑了一声。笑声虽轻,但绵长。
翌日,张自悦又被那卖馄饨的吆喝声给吵醒。但今日那卖馄饨的足足晚了一个时辰才开始吆喝,张自悦已睡足,心中已无不悦。
他探出头,道:“你这店家倒还算晓事,和昨天一样给我来一碗。”店家应了一声,将馄饨下了锅。
他走下楼,酒馆情形与昨日相差无几,只是那白猫,今日已不太困,走酒馆里自得地散着步。莫老板见他下楼,缓缓道:“公子,什么时候结下房钱啊?”张自悦笑道:“莫老板莫要急,改日我走时一并结与你。”莫回道:“在我这儿赊账的,你还是第一个。罢了,你是立义堂的客人,大不了我去找义好仁要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