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凭一心(2 / 2)
景凌呆立在帷幔前,不多时便听见院中相逢的三人欢喜问候之声,相处多日,他便有多时未曾听见顾青山这般爽落欢快的笑声,一时上挑的眉眼噙笑如流转光华,烛光闪烁,他何等风姿如玉,满屋华光都为他黯淡失色。
他快步迎出,只见星野纳闷地上下打量顾青山的裙装,连星桥都错愕地瞠目结舌,“大哥,你这是……”
“说来话长。”
顾青山大大咧咧一如平日,左手勾着星野的肩膀,右手搭着星桥的后背,顾不得他二人木讷的目光,领着他们便往自己的院子去。
景凌立在不远处举目远送,想着此刻顾青山与燕空的计划已在行进中,后日昭京城中势必纷乱,眼中的光彩刹那不见分毫。
夜色沁凉如冰,他昂头一声嗟叹:“阿珂呀阿珂,我不怕你离我越来越远,我只怕你的远去,对我不留丝毫的怀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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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还真是,任何时候都能睡得如此踏实,像个孩子。”
顾青山替星野掖好被角,放下幔帐,起身时星桥正好局促道:“让他睡在大哥……”他霎时顿住话头,打量着顾青山一袭裙装,显然如此称呼已是不妥。
顾青山知他作何想,满不在乎地笑道:“我自然还是你们的大哥,他睡我的床又不是头一遭了,何必现在忌讳?更何况你也知道,我又几时在床上睡过?星野素来嗜睡,今日想必你们也经历了不少,便让他在此处歇息吧。”
星桥看了眼床上的星野,捺下话头,只随顾青山出了屋子。
她立在廊下,等星桥合上房门后,才神情肃然问道:“早前你们究竟去了何处?我托景凌派人去接你们,竟发现你们早已下落不明,今日又如何知晓我在此处?”
星桥将当日随陆承音之事言简意赅到来,直到说至今日遇到燕空之事,话语方才难掩波澜,“……那时我们才知在山中围困我们之人,正是燕空的属下,他们奉命一路护送我们至此……只是,我不知燕空究竟何意,他可是将大哥,不,阿姊和二殿下困在此处以做要挟?”
顾青山摇头,不疾不徐地解释,“如今朝野动荡,景承通敌叛国之心昭然若揭,他暗害诸多皇子只求保住自己为太子不可动摇,此事若成,景国势必危险,我不能眼睁睁袖手旁观,故而同景凌,答应与燕空联手对付景承。”
“可燕空此人乃大元国的二皇子,可信得?”星桥道出疑惑。
顾青山未曾细说,只笑道:“我信他。”
星桥兀自喟然一叹,“往日在海边小城,我不问世事,如今回到昭京,虽知之甚少,但也懂得如今陛下善用制衡之术。虽说当年三殿下有意迫害诸位皇子,逼迫二殿下流放他地,他一人在朝独大,所幸当时陛下如日中天且当年也是夺权谋取皇位,难免自视甚高,待景承不屑一顾,尚可镇压,而这些年陛下常日圣体违和,借口与大元国和亲之事,连连急召二殿下回京,只怕也是为利用二殿下制衡三殿下。”
“瞧不出,你倒有这份细腻的心思。”
“都是随阿姊,心思虽有,但却无谋划可助阿姊。想来阿姊与二殿下都深知此理,既如此,哪怕二殿下赢了三殿下,陛下也绝对不允许二殿下一家独大,一定迫不及待再想办法制衡二殿下,如此一来,景国内乱,岂非燕空之辈趁虚而入之时,阿姊可是在兵行险招呀!”
顾青山拍了拍星桥的肩头,望向浑浊不清的夜空,“此事,你只说对了一半。”
星桥不解地凝视着顾青山的侧颜,听她轻缓又坚定地细说:“兵行险招的人,又何止我们?倘或我们因此自保而任由景承成为太子,他日登基为帝,势必整个景国都会成为大元国的囊中之物。”
“可阿姊能保证二殿下为太子便能阻止一切?”星桥难得将心中蓄积已久的所思所想和盘托出,“当初二殿下乔装来到百草堂,有意来寻阿姊,可知他不是早有夺权之心?”
顾青山扑哧一笑,“此事竟也被你看穿了,看来这段在外漂泊的时间,你见识了不少。”
“的确所见所闻所思了许多。”星桥想起香罗袖,言语刹那郁郁寡欢。
“那你怎不好奇我的身份?为何觉得他是专程来寻我?寻我又能有何意义?”
星桥十分爽快地应答:“阿姊必有苦衷隐瞒,我何必苦苦追问逼迫?阿姊想说,自会告诉我,而且无论阿姊身份如何,始终都是我们兄弟二人的救命恩人,而且我知道,阿姊心向景国,绝对不会允许有人伤害景国的江山!”
顾青山若有所思地看向星桥,竟不知他比自己还要了解自己。
她因着将穆家满门抄斩之事都怪罪在穆光身上,始终不肯正视自己,甚至穆光越是看重的东西,她越是反着鄙夷轻视,自然处处彰显出对国仇之事满不在乎,时至今日,她深知父亲死得冤枉,深知穆家灭门皆因有人陷害,方才后知后觉,自己并非被爹娘遗弃不顾,她的内心骨子里,其实像极了她的父亲。
她是穆家人,流着穆家血,国仇家恨,她终究难以释怀。
“你很快便能知道一切,届时我势必会给身边人带来麻烦与危险。”顾青山垂眸看向星桥,“但我不会再做主送你们走,我会给你们自己选择的机会。”
“阿姊,我们回来,就是我们的选择。”星桥清秀的脸庞在灯笼下熠熠生辉,再不见阴霾与沉闷,清幽的目光如风似月,镇定又诚挚地凝视着顾青山,“我虽不信燕空,但我信阿姊,义之所向,但凭一心!”